清晨5时,一贯保持着军人作息的德皇威廉二世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他睁着眼睛‘揉’了‘揉’略微有些胀感的太阳‘穴’,起身走到浴室冲了个凉水澡,然后和着睡袍来到书房,在分类摆放了不少文件的办公桌前坐下来,顺手按响了办公桌上的铃铛。
和往常一样,三名谦卑有礼的皇家‘侍’从鱼贯而入,他们分别端来茶水和报纸。
“陛下昨晚睡得可好?”为首的‘侍’从官微笑着问。
“不怎么好。”威廉二世瓮声瓮气地回答说,“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梦,起来的时候脑袋有些胀痛。”
为首的‘侍’从官微笑着答道:“那建议您去‘花’园走一走,呼吸带‘露’水的新鲜空气,那样感觉会好很多。”
皇帝显然无心闲谈这些,他眼巴巴地看了看送来的报纸:“是否有海军部发来的新电报?”
头发‘花’白的‘侍’从官早有预料,他恭谦而淡定地答说:“冯-布克尔茨少校正在‘门’外等候。”
威廉二世连忙将自己的‘侍’从武官召入书房,从他那里获得了一份电报。急切地拿起来扫了一眼,当即喜形于‘色’地猛拍桌子:“哈,从今天起,在海洋上飘扬了两百多年的乔治旗终于落下了!”
‘侍’从官笑盈盈地应道:“恭贺陛下!”
“太好了!太好了!我要给他们发嘉奖电报!”威廉二世独握右拳,神情亢奋地来到窗前,朝霞映在天边,清风拂动树叶,一切都显得那样美好。
“不,我要亲自到基尔去,去迎接我的将士们,他们创造了属于德意志的海洋历史,他们是了不起的英雄!”拿定主意,皇帝连忙转身,向‘侍’从官吩咐说:“我现在更衣,早餐安排在专列上用,通知下去,我要立即动身前往基尔!我要在基尔向全世界宣布德国海军的光辉胜利!”
‘侍’从官恭顺地应令道:“是,陛下!”
勃兰登堡是晴空无云的好天气,而在数百公里外的基尔港,瓢泼大雨下了半夜,直到黎明时分才渐渐转为小雨,但劲烈的风依然刮着,户外行走颇为不便,纵是如此,闻得公海舰队倾力出战,军港码头依然聚集了许多翘首以盼的民众,他们有的是海军官兵的家属,有的是心系国运的人士,也不乏好事者和窥探者,而留守母港的普通海军人员亦在紧张等待着舰队的归来。
随着碧‘玉’河船闸的开启,第一艘灰‘色’舰影出现了,码头上的人们伸长了脖子。片刻之后,两个比前者大了许多倍的舰影依次驶过船闸,接着是两个依廓缩小了大约三分之二的舰影,再之后仅是几艘渺小的勤务船艇,人群顿时一阵‘骚’动。
随着五艘灰‘色’舰艇缓缓驶近泊位,人群渐渐变得鸦雀无声,他们屏住了气,他们悬起了心,他们瞪大眼睛看着战火在这些熟悉的舰艇上留下的千疮百孔、满目疮痍,扭曲变形的舰体甲板,歪斜倒塌的上层建筑,还有那些烟熏火燎、鲜血浸染的痕迹,一切的一切都让围观者感到触目惊心,更让他们揪心的是,难道被寄予厚望的德国舰队吃了一场糟糕至极的败仗?难道他们的亲人、朋友,那些朝气蓬勃的青年,那些素养良好的军官,都已经葬身在了‘波’涛汹涌的北海?
在一处延伸入港湾的码头上,当伤痕累累的战舰靠过来时,人们早已从它那尚且完整的舰徽辨识出这是隶属于第1侦察分舰队的“布吕歇尔”号。现场秩序得到了基地卫戍部队及警察的维持,好几辆救护车也直接开到了码头上,而人群中有人高声问舰上的水兵:“仗打得怎么样?我们赢了吗?”
大多数水兵并不说话,但也有人含糊其辞地回答:“我们打沉了好几艘英国战船,它们就像是木头做的,不堪一击!”
其实相较于同行的“‘毛’奇”号以及两艘侦察巡洋舰——“斯特拉尔松德”号和“科尔堡”号,“布吕歇尔”号的损伤情况还不算太糟,它之所以退出战斗主要是挨了一枚鱼雷,鱼雷炸出的破口处在水线以下,舰体因为大量进水而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倾斜,但上层建筑还都保持着较为完整的原貌。放下舷梯之后,舰员们在卫戍部队的帮助下把百多名受伤人员转运前往海军医院,这一人数在整个海战的损失中只占据了很小的比例,在普通民众眼里却成了一件十足沉重的事情。许多人眼含泪水、神情悲戚,更有不少人迫切地向这些参战舰员打听其他舰艇的情况,但他们所得到的回答只能加剧心中的焦虑和忐忑,因为“布吕歇尔”号连同它的官兵们过早离开了战场,即便军官们收到过有关战况的电报,按照海军的军事条例,他们也不能向普通舰员透‘露’。
在相距不远的另一处码头,德国民众所受到的视觉震撼是极为强烈的,他们最钟爱的战舰之一,拥有12‘门’主炮而显得威风凛凛的“‘毛’奇”号,就像是一个在‘激’烈比赛中被打得鼻青脸肿、眉弓开裂的拳手,他的面目甚至让自己的家人感到陌生:遭鱼雷命中的舰艏‘露’出骇人的破‘洞’,油污还在顺着破口往外渗漏,里面的舱室看样子已灌满海水,里面是否还悬浮着阵亡者的遗骸就不得而知了;两座前主炮塔在战斗中皆遭敌舰命中,装甲板并未遭到贯穿,却也留下了乌黑的弹痕,而‘射’击指挥塔遭到致命侵袭,封闭结构竟像是盛开的月季一样绽开,翻卷的钢板上还挂着一缕明显属于军服的布条,给人以极其悲怆的遐想;舯部的甲板舱室遭到炮火横扫,舷窗玻璃无一健存,而且舱内燃起过大火,灰‘色’的舱壁焦黑一片,位于其上部的几‘门’副炮也徒留残迹……
因为曾在战斗中数度同英国轻舰艇群‘激’烈‘交’锋,巡洋舰“斯特拉尔松德”号和“科尔堡”号更像是从火灾现场抢救出来的物件,伤痕累累、体无完肤,而且舰员的伤亡占到了编员人数的一多半,等到受伤人员转往海军医院,留在舰上的官兵寥寥无几,致使两艘巡洋舰皆显死气沉沉,这愈发加剧了人们心中的忧虑。
同一个清晨,在基尔运河的另一端,德国第二大海军基地威廉港,翘首以盼的德国民众也被眼前的景象所惊呆:率先返航的是编入舍尔第2战列舰分队的三艘老式战列舰,“阿尔萨斯”号、“西里西亚”号和“汉诺威”号,它们皆在与英国主力舰队‘交’战中严重受创而被迫退出战列。无论是水线被击穿多处、舱室大量进水的“阿尔萨斯”,主炮塔悉数损毁、上层建筑一片狼藉的“西里西亚”,还是舰艏千疮百孔、舰桥四处漏风的“汉诺威”,给人的第一感觉莫不是惨败而归,何况离舰接受救治的伤员们带来了让所有人痛心疾首的消息:“黑森”号战沉,“‘波’默恩”号战沉,“德意志”号战沉……
天明时分,在赫尔戈兰湾北端,由9艘无畏舰组成的德国公海舰队主力编队不紧不慢地航行在己方辅助舰队附近海面。尽管天空中还飘着雨点,经历了一夜的生死之战,舰员们纷纷从炮塔和舱室内走出来,在甲板上大口呼吸没有硝烟、毒气和焦灼气息的空气。视线中,模样怪异的“俾斯麦”号已调整至逆风方向,宽大的甲板上隐隐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声。尽管舰队中的大多数官兵并不知道己方舰载机在前一个黄昏给了英国贝蒂舰队多么大的“惊喜”,但在战前的一系列训练演习中,许多人都已见识到了这些不起眼的飞行器具备何等军事潜力。在安静的小雨中,四架侦察机依次离舰,朝着西北方向飞去。
看过海军基地刚刚发来的电文,夏树对英格诺尔说:“昨天,我们损失了3艘飞艇,今天这样的天气,基地没办法提供航空侦察。”
“看来你是对的。”英格诺尔缓缓说道,“聪明人不会将全部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飞艇有飞艇的优势,飞机有飞机的特点,互为补充。”夏树淡淡回答。
“若是杰利科的残余舰队在与我们脱离接触后一心撤退,他们现在距离赫尔戈兰湾应该有百多公里了。”英格诺尔望着英国舰队遁走的方向,神情和语气都显得颇为复杂。他与杰利科素无‘交’情,可当这场战争无可阻挡的到来之时,他们作为本国海军主力舰队的指挥官,各自肩负着历史所赋予的神圣职责。如今两支舰队已经分出高下,杰利科成为败北的一方,但英格诺尔却不是那个真正击败他的人。
“我并不是一个喜欢在别人背后‘插’匕首的人,哪怕这个人是我们最可憎的敌人。”夏树颇有意味地说道,“空中侦察能够让我们更为全面直观地了解敌我双方的形势,要是敌人有那么一两艘主力舰因为动力问题拖在后头,我不介意将它们痛快地收拾掉。”
英格诺尔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那如果杰利科以此为‘诱’饵引‘诱’我们调头回去,意图同我们再决雌雄,殿下会如何抉择?”
“当然有那种可能。”夏树肯定地回答说,“有三艘主力舰昨天没有随杰利科出征——也许是因为临时的机械故障,也许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而它们现在可能已经从斯卡帕湾赶来了,那么杰利科手里最多能够集结10艘主力舰,还有至少6艘老式战列舰,这支力量足够同我们展开一场决战。很可惜,就算杰利科的旗舰离我们只有20海里,我也不会调动舰队前去击沉它,而只需要派遣飞机挂载鱼雷出战,另外,我们的潜艇昨天还未充分展现实力,它们对付航速缓慢的目标可没什么难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