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真可爱的小家伙……您好啊,小胡贝图斯王子……”
饰以精致花纹的婴儿摇篮前,夏洛特弯着腰,带着欣悦的笑容逗弄着刚刚三个月大的小王子,微微发福的德国皇储妃塞西莉亚则是一脸慈祥母爱,结婚年半,她和威廉皇储已经为霍亨索伦王子增添了三位健康活泼的王子,如此兴旺的人丁可要让许多欧洲皇室家族羡慕不已。
威廉皇储已经过上了幸福和睦的婚姻生活,王子和公主之中,老二艾特尔和老四奥古斯特先后结婚,迄今尚未生育子女,而老三阿尔达伯特、老五奥斯卡以及露易丝公主都还没有明确的婚配对象,眼下最接近婚姻的就是老六约阿希姆了。来自英国的夏洛特-希尔小姐住进了王子城堡,这在德国的上流圈子早已是人所皆知之事,尽管一些思想保守的人觉得这是一段应当及早了结的孽缘,甚至有人危言耸听地说她是英国人处心积虑埋下的危险炸弹,但多数人还是对他们勇敢执着的感情给予了宽容的接纳,并且半公开地将她称为约阿希姆王子的“准新娘”。
一旁,夏树同他长相仍有些相似的兄长威廉皇储并肩而立。春风得意的皇位继承人瞅了瞅摇篮边的女士们,经过了一番精心打扮,夏洛特不仅衣饰得体,青春俊秀的脸庞更是娇美动人。
“亲密无间地相处了那么久,仍觉得她是你此生要找的那个人?”
皇储这一句话包含了多重意思,夏树想了想,很肯定地回答道:“是的,她就是那个人,此生不悔改变。”
“感情专一,意志坚定,确实是个好男人。”皇储笑道。
夏树往夏洛特那边看了一眼,为了她,自己抵制住了美色的诱惑,亦想方设法地克服了很多困难。为了不让她感到孤独,无论外出视察还是技术会议,夏树都尽可能将她带在身旁,几个月下来,两人真正分开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两个星期。彼此的依恋和信任让他们有许多夜晚共处一室,但夏树始终坚守着承诺,没有逾越男女界限半步。纵是这般禅精竭虑,夏树仍从夏洛特原本明亮清澈的眼眸中看到了一丝郁色,言语交流却又总是触及不到她内心底的忧思所在,这让夏树渐渐有了一些不安的感觉。
“既然你已经考虑清楚了一切后果,我亲爱的兄弟,趁着今晚的机会,我会帮你争取到父皇和母后的恩准。”威廉皇储说。
夏树当然清楚兄长口中说说的“一切后果”,就如同奥匈帝国费迪南大公为坚守婚姻而付出的沉重代价——其子嗣永远地失去了皇位继承权。除此之外,他们的子女还将在王族圈子里处处“低人一等”,受到嘲弄耻笑也不足为奇。
尽管未来的路依然坎坷崎岖,看着夏洛特逗弄婴儿时的无邪笑容,夏树深感欣慰。
“真希望我们可以从此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会的。”威廉皇储将手臂搁在夏树的肩膀上,自信踌躇地说道:“等有朝一日我们摆脱了宿敌的烦扰,成为这片大陆乃至整个世界最强大的国家,无忧无虑的生活必将降临在我们每一个人身上。”
“那一天太遥远了!”夏树说,“那一天我们也许都老了。”
“是么?”皇储转头望向门外,天边红霞似火。
夏树跟着而他的目光看着那鲜艳的晚霞:“也许吧,谁知道呢?”
夜幕降临之后,柏林皇宫恢弘气派的主宴厅在一盏盏水晶吊灯的照耀下显得神圣而庄重,霍亨索伦王族的直系成员及其家眷围坐在长餐桌旁,在家族首领,德意志帝国皇帝及普鲁士国王威廉二世的带领下进行了圣诞祷告。席间,按照往年的惯例,皇帝和皇后将为皇室成员们赠予神圣祝福。
“威廉皇储,我的继承人,在过去的一年里,我们欣喜地看到了从你身上所显现出来的统帅气质,你必将成为一个伟大的人。祝愿你和你的皇储妃幸福美满,祝愿你们的孩子健康成长。”
“艾德,我正直忠厚、淳朴善良的王子,你所做的努力我们都看到了,我们永远以你为荣,祝愿你和你的王妃永远幸福甜蜜,呃,继续努力,希望在明天的这个时候,我们可以看到跟你一样健壮的小艾特尔!”——这是给二王子艾特尔的赠语,可惜的是,视乎某一方生理存在状况,历史上,他与妻子终生未育。
“阿尔,我风趣幽默、见多识广的王子,你脚踏实地、事必躬亲的风格一如既往,你在海军的事业充满希望,假以时日,你必定会成为一个相当了不起的人物。祝愿你身体健康,早日觅得如意伴侣。”——这是给三王子阿达尔伯特的赠语,按照历史轨迹,他将在年后结婚,婚礼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的第天匆匆举行,生女子,长女夭折,次女嫁给了一个美国律师,而小王子则继承了他的家业,生育了女子,使得家族血脉得以延续下去。
“奥格,我学识渊博、宽怀大度的王子,霍亨索伦家族学位最高之人,你的道路不同寻常,有时需要跟思想危险的人打交道。无论如何,你永远是我们的骄傲,祝愿你早日成为德国政坛的一颗耀眼明星,也祝愿你和你的王妃早日收获爱情的结晶。”——这是给四王子奥古斯特的赠语,但让德国皇室难以启齿的是,这位王子有同性恋倾向,而且跟自己副官的关系过于紧密,这将成为他和王子妃婚姻破裂的决定性原因。
“奥兹,我才思敏捷、豪放不羁的王子,你的马术越来越高超了,长得也越来越英俊了,爱慕你的姑娘够凑成一个步兵团了吧?可别在某一天突然给我们一个惊喜哦!祝愿你早日成为一名优秀的军队指挥官。”——这是给五王子奥斯卡的赠语,历史上,这位行为乖张的普鲁士王子比三王子阿达尔伯特早天结婚,当时第一次世界大战刚刚爆发。战争期间,他作战英勇但运气不佳,两次受伤的经历仅仅为他赢得了几枚勋章,其指挥能力和个人声望并没有得到广泛的认可,战后,他积极投身政治但收效寥寥,育有三子一女,长子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初期阵亡。
与五王子奥斯克的诙谐话语让稍显严肃的气氛活跃了不少,紧接着,德皇和皇后转向了夏树,而夏树早已挽起了夏洛特的手,两人站得很近,看起来就像是甜蜜秀恩爱的新婚夫妻。
威廉二世穿着笔挺华丽的军礼服,精心梳理的翘胡显得格外精神,他的目光在夏树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表情显得有些复杂。片刻之后,他说:
“约亨,我挚爱的小王子,霍亨索伦家族的绝世瑰宝,德意志海军的天才铸剑师。过去,人们习惯于将你同那些鼎鼎有名的历史人物相提并论,现在,他们已经找不出一个像你这样在机械技术、舰船设计和军事策略都有过人天赋的先例,我们必须以你为荣……尽管你给我们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说着,德皇将目光转向夏洛特。在这之前,皇储妃和王子妃们皆不曾得到他的单独赠语。
“来自英国的夏洛特-希尔小姐,你是一个让我和我的臣民们感到十分好奇的人,我们很想知道,是什么让我们的小王子对万千德国少女视而不见,唯独对你一见钟情?”威廉二世操着一口虽有较重口音但还颇为流畅的英语,在这样的场合,他的疑问句并非要向对方索要答案,而是加重语气的一种方式。
“遗憾的事情是,我三度写信给你们的乔治国王,又给你们的希尔公爵去信一封,以诚挚的态度希望他们成全约亨和你的感情,都未能得到肯定的回复,我不愿将此视为对我个人的不敬和对德意志的蔑视,但也不可能放下尊严再去祈求他们的仁慈。希尔小姐,如果你真挚地爱着我们的约亨,愿意为他牺牲一切,那么,你是否愿意接受一场没有家人出席的婚礼?”
发出问句之后,威廉二世又迅速补充了一句:“当然了,等你们结了婚,我们这里所有的人都是你的家人。”
一贯傲慢自负的德国皇帝愿意四次书信交涉同一件事,夏树知道,他确实已经拿出了最大的诚意,而这样的婚礼尽管非常的不体面,恰恰反映出他对这段感情的最大宽容。
轮到夏洛特表态了,夏树的心中很是忐忑。等待她开口的几秒钟,俨然成了一段极其漫长的煎熬。
“因为我的到来,给陛下您和您的国家带来了一些妨害,我个人深感歉意。其实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跟自己真正所爱的人相守在一起,哪怕经受再多的挫折也不退缩,但我渐渐发现,这种想法是自私的,是不负责任的。我们每个人都有与生俱来的角色,上天赋予了我们不同的思想与能力,也就赋予了我们不同的责任和使命。为了能和我在一起,约亨甘愿冒险,不惜忍受外界的指责和抨击,对此我非常感动,为了这段宝贵的感情,我觉得我也应该做些什么。”
说到这里,夏洛特侧头看了夏树一眼。此刻夏树虽然不知道她最终想要表达什么,却觉得不好的担心正变成现实。
德皇和皇后都很惊讶地看着夏洛特,等着她的后话。
她深吸了一口气,飞快地说道:“我要给约亨一个完美的婚礼,得到双方家人真心祝福的婚礼。”
说罢,她再次转头看着夏树,一脸努力的笑容。
真挚,灿烂,却让夏树心里忽地堵得慌。
“他们不会同意的。”他低低地说,犹如一再遭到冷落的孩童向旁人抱怨父母的无情。
“给我一些时间。”夏洛特先对夏树,然后对德皇说道,“请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会说服家人的。”
夏树觉得难以为之,德皇想来也抱有相同的看法。
“可是……”
这时候,夏洛特表现出十足的勇气:“为了我,约亨能够感动你们,让你们接受这段不被看好的感情,所以为了约亨,我也一定要让我的家人改变想法。”
在德皇和夏树相互对视的时候,一直沉默的维多利亚皇后说话了:“英国人的保守和固执是出了名的,如果能让一群英国人改变主意,不仅证明希尔小姐的真心诚意,更能说明她是一个配得上约亨的人。”
夏洛特没有事先同自己商量而作出了这样的决定,并且当着德皇和皇后的面提出来,夏树恼怒地阻拦道:“我觉得没有这必要!”
“约亨!”德皇以一种肃然起敬的表情说,“我觉得我们应该给予希尔小姐充分的尊重,否则,她此生将留下无穷无尽的遗憾,你忍心看到她在这样的遗憾中度过余生?”
夏树咬了咬牙:“想办法劝说可以,但我坚决不同意夏萝回英国。”
“我没说要回英国去啊!”夏洛特用悦耳的嗓音回应说。
夏树直盯盯地看着她。
“我只是说在劝他们改变心意之后再举行婚礼,没有说要回英国去,至少在能确保不失去人身自由之前,我不会鲁莽地回去。”她面露自信而智慧的微笑。
“看啊,我们约亨对你有多么的紧张,唯恐有人把你从他身边夺走。”威廉皇储笑说。
众人皆笑。
夏树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仿佛他真的只是个刚满岁的小伙子。
德皇爽朗而又异常认真地说:“既然如此,我们就为这对彼此深爱对方而又勇敢聪慧的年轻人立下神圣的婚约:等到希尔家族的成员们跨海而来,我们将在柏林举办最隆重的婚礼,为普鲁士王子约阿希姆与英国塞特福德的希尔女士的结合献上毫无保留的祝福!”
在亲人们的善意目光下,夏树同夏洛特的手握的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