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勃兰登堡的时候,尽管夏洛特的手指还未能戴上夏树的订婚戒指,但能够得到德皇和皇后的默认,她和夏树已是喜出望外。这样一来,两人得以放下原先挂在心头的大石,带着相对愉悦的心情前往布洛姆堡。那里,将是真正属于他们的自由天地。
从勃兰登堡乘火车到布洛姆堡只需四个小时,沿途皆属德意志帝国腹地,理论上已无安全之虞。所以,夏树没有大费周章地调用皇室专列,而是在普通客运列车上包了一节豪华车厢。威泽尔大叔带着十数名船厂保安从但泽赶来,接替了从荷兰开始一直保护夏树和夏洛特的间谍特工们,为他们余下的旅程保驾护航。
登车启程之后,夏树终于松了一口气,此番在勃兰登堡还算顺利,但毕竟欠着威廉皇储的人情,以他的性格,日后必是有所要求的。而且,间谍特工们的职业谨慎总是把气氛搞得紧张兮兮,一路上别说夏洛特,就连夏树自己也觉得浑身不自在。威泽尔大叔虽然不是管家,可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既肩负着船厂的管理经营,又在生活方面给予夏树颇多照顾,他的到来立即对夏树起到了安心宁神的作用。
没有了之前的诸多顾虑,旅途也变得轻松起来。倾心相恋的小情侣十指相扣,悠然自得地欣赏着窗外的风景。夏洛特之前来过几次德国,也游览过巴伐利亚的别致风光,却未曾像现在这样深入帝国的中心地带。于是,夏树当起了免费向导,并且凭着丰富的历史地理知识让夏洛特听得津津有味。
列车东行不久便驶经柏林,此时的它繁茂尚不及伦敦,也没有巴黎那样浓厚的浪漫艺术气息,但它的拙朴浑厚、磅礴大气恰恰反映了这个国家的民族品格。
因为只是途径,列车仅在市区南端的安特哈尔车站作短暂停靠。等待列车重新出发的时候,夏树挑起窗帘一角往外看去,不经意间发现一张熟悉的面孔。
萨瓦伯爵夫人?
虽然那张美艳冷峻的面孔只在人群中一闪而过,但夏树确定那必是她无疑。
巧合还是……
借口洗脸,夏树来到车厢走廊,向随行人员吩咐下去:如果有一位穿黑色长裙的夫人来找自己,立即向威泽尔报告,并由他亲自来向自己汇报。
紧接着,夏树又单独叮嘱威泽尔,如果萨瓦伯爵夫人夫人来了,向自己报告时切不可直提其名,而要用“老部下”作为暗语。
夏树如此煞费苦心,唯一的原因就是不想再因为伯爵夫人的事情而惹夏洛特伤心。列车启动后不久,威泽尔大叔借故叫出夏树。萨瓦伯爵夫人没有出现,但有一个金发青年送来密信,说是老朋友的善意提醒。
夏树拆开信,里面的纸条上写着:近悉英国人将不惜代价把夏洛特带走,亦恐对你不利,望谨慎处之。你的朋友,艾米。
纸条的内容让夏树暗暗吃惊,在短短几十秒的时间里,他做了一个决定:命威泽尔在列车的下一个停靠站派人下车,从电报局拍发三份电报,一份给仍在勃兰登堡的威廉皇储,一份给但泽的海军卫戍部队长官冯-梅恩将军,还有一份给布洛姆堡王子领地的管事赫尔德特。
布置好之后,夏树若无其事地回到夏洛特面前。这个岁的英国姑娘自从离开希尔庄园之后,一路颠簸辗转,还在勃兰登堡接受了一场艰难的考验,如今火车继续向东,她离自己的父母也越来越远,在这陌生的国度,她能够依靠的就只有一个人——夏树有什么理由让她承担更多的担心和烦忧呢?
光天化日之下,列车终究是平安抵达了布洛姆堡。夏树原本打算在这里为夏洛特安排一顿丰盛而有特色的午餐,然后带着她参观这座历史悠久且宁静怡人的小城。现在情况有变,他们在火车上用了简餐,下车之后立即换乘汽车,中途不做任何逗留。当他们抵达王子领地时,外围的警戒巡逻已由航空俱乐部的工作人员临时担当,城堡的安全防卫则由随行的船厂保安们负责。
以王子领地的面积,区区数十人无法确保周全,何况他们既没有接受过正规军事训练,也没有强力有效的武器在手,及至天黑必定漏洞百出。所以,夏树一安顿下来就给梅恩将军打去电话,得知将军已以武装拉练为由紧急调来名海军步兵,心里才踏实下来。
下午的这几个小时,领地周边一切正常,城堡内务也在管事赫尔德特的打理下井井有条。除了安排服侍新女主的女仆,其余仆从都在热火朝天的忙碌着——整理空余房间供即将到来的海军步兵们住宿,以及准备近人份的晚餐。
临近黄昏,运送海军步兵的车队终于抵达领地。看到那些头戴海军圆帽、身背毛瑟步枪的身影,夏树倍感亲切,而当这支队伍的军官们上前报到时,他更惊喜地看到了一位昔日同窗并绿茵场上的搭档:乔安-埃克尔勒。
毕业两年多,这位以速度见长的边锋已是海军中尉军阶,晋升速度不算快,但他整个人焕发出的是一种充实、乐观、积极的精神面貌,想来是在这两年的军旅生活中收获颇多。
“尊敬的王子殿下,但泽第海军卫戍团,卡尔-奇尔曼上尉奉命前来报到!”领队者是个稳重型的军官,年纪约莫在三十五岁左右,标准身材,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
夏树与之握手道:“你好,奇尔曼上尉,一路上辛苦了。”
“能为您效力是我们的荣幸。”上尉回答说,“容我向您介绍一下,这位是一排长埃克尔勒中尉,这位是军需官滕多夫中尉,这位是二排长莱特少尉,这位是三排长斯蒂芬斯少尉。遵照梅恩将军的命令,从现在开始,但泽第海军卫戍团营连全体官兵归由您全权指挥。”
夏树笑着摆摆手,在与乔安及其余三位军官亲切握手之后,他说:“临时调遣你们来到这里实属情非得已,在没有正式调令的情况下,我不会向你们下达任何命令,也不会干涉你们的指挥。奇尔曼上尉,埃克尔勒中尉,滕多夫中尉,你们三位请跟我进来。”
三位军官毫不犹豫地跟着夏树走进城堡。
德军部队的传统编制并没有副职,以眼前这支海军连队为例,如果连长奇尔曼无法履行指挥职责,埃克尔勒将接替其职务,然后是滕多夫中尉和另外两位少尉排长。
在主厅一侧,夏树通过电话联系上了他们的上司,但泽基地的卫戍长官冯-梅恩将军,并以建议的口吻请将军对这支“武装拉练”部队下达驻防警备命令。
通过电话,上尉亲耳听到了将军的新指令,他以简练的语言回道:“是,将军,我明白了,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结束通话,奇尔曼转过身对两位下属军官说:“将军命令我们在这里进行陆上警备防御训练,以城堡为中心,公里内即为警戒区,任何人未经许可不得进入。”
这看似有些繁冗,但绝非“多此一举”,如此安排使得夏树、梅恩以及奇尔曼在形式上避开了“擅用职权调动军队”的禁忌。既达到了目的,又各自心安理得。
走完了过场,四人回到门前。奇尔曼当即向另外两名排长传达新的“训练任务”,夏树则与埃克尔勒亲密交谈起来:
“在要塞卫戍部队呆了两年,感觉怎么样?”
“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我们半年轮防一次,火炮、枪械、鱼雷,样样都要操作。”
“呵,这可是德国海军卫戍部队的精髓所在。”夏树一边说着,一边想起了自己在“阿尔萨斯”号和“拿骚”号任职的经历,在基层部队确实能够学到很多有用的东西,但眼界和能力也受到了一定的制约。若不是后来调任海军总参谋部,夏树仅仅精通舰队作业,对港口防御、要塞卫戍只有理论上的浅薄认知。
“是吧!”埃克尔勒说,“这两年确实学到了很多有用的东西,跟同僚们相处也很愉快,只是再也找不到在海军学院时的心境了。”
“是因为少了足球的激情?”夏树笑道。
“嗯,足球虽然一直在踢,但球队的实力太弱了,享受胜利的机会很少……当年的我们是何等意气风发啊!”埃克尔勒纵是心有感慨,眼神和表情中也没有分毫抱怨,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现状是较为满意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一个能力中庸之辈。球场上,他以出色的短程爆发力见长,亦有着开阔的视野和灵活的思维,因而在人才济济的球队中牢牢占据着主力边锋的位置;球场下,他谦虚低调,与人无争,在学业方面也足够勤奋专注,即便达不到淡泊名利、宁静致远的程度,也属于心态很好的那一类人。
说话间,这支海军卫戍部队的官兵们已在城堡前的空地上列好队等候夏树的检阅了。平心而论,他们的军服不够笔挺,步枪过于笨重,从乳臭味干的小子到满脸络腮胡子的大叔,外形条件参差不齐,用于阅兵要比第三帝国军队差了一大截,但他们胜在忠厚、质朴,在历史上的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德国军队经常在一场战役中阵亡数十万人,士兵们非但没有丧失士气,还能够前仆后继地往前冲,这一点就很能说明问题。
场面化的检阅毫无新意,宣布解散之后,夏树饶有兴致地研究起这支海军卫戍连的装备配置。很早以前,他就酝酿着整合德国海军的陆战力量,将随舰作战的传统陆战兵和岸防卫戍部队编组成为顺应发展潮流的海军陆战旅、陆战师,配以适当的武器战术,使之成为海军战略的扩展和延伸。
因为毛瑟的产量尚不能满足陆军需求,卫戍连的士官和士兵们用的还是式步枪。两种枪械通用。毫米口径的子弹,性能指标相差不远,但式步枪故障率较高,存在弹壳颈部在抽壳时容易断裂、膛压过大容易炸膛、弹仓容易卡夹等隐患。
士官和士兵们的武器略显落伍,五名军官的配枪却不含糊——它们可是大名鼎鼎的鲁格手枪。当德国陆军选用鲁格半自动手枪作为制式装备并将其命名为“鲁格”时,德国海军为军官们配发这种手枪已有年时间,其规格性能与陆军版本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