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方之上,起一个人头大小的土包。
啵!
一只肥硕滚滚的黑鼠破土而出,嘴叼着一根铁制牙签,尾巴好比一根烧红的铁棍,艳红胜火。
“吱吱吱……”竟是天灾,牧影鼠。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牧影鼠弹飞牙签,只取道牧脑门。
“道牧,你不去凡尘,弘扬棺前唱戏文化,着实可惜。”
牙签飞至道牧三丈外消失,牧影鼠肥爪虚空一招,牙签飞回,上面多了一个苍蝇大小的东西。
道牧凝目细看,正是那只诡异的猴子牧尸。无心与牧影鼠斗嘴,道牧深深呼出一口气,头靠在阿萌背上,有气无力道,“废婆阿莲可好?”
“吱吱吱……”牧影鼠将牙签放入口中,一边咀嚼猴子牧尸,一边给自己背后抓痒,“一个死了哥哥,一个死了儿子,好得很,好得很。”语气不无怨气,咬牙切齿,只得拿口中的猴子牧尸出气。
“你们……”道牧欲言又止,憋了几息,终还是说出口,“可曾去过牧星镇?”语话带着颤音,身体也跟着颤抖几下,透着比空气中还复杂的情感。
“那个鬼地方,邪门得很,仙爷我惹不起。”牧影鼠咕噜将猴子牧尸吞咽下肚,嗝,打个饱嗝,吐出一口阴晦臭气,牙签撩着洁白如雪的大门牙,“不要命的都已过去,惜命的都隔火观望,胆小的看都不敢看。”
“胆小如鼠?”道牧眼睛半眯,宁信天下凡人皆成仙,不信牧影鼠胆小怕事。
“吱!”牧影鼠感觉自己的鼠品被道牧践踏侮辱,愤懑道,“莫看我为天灾,其实我还是老鼠,且是一只可爱哒哒的小老鼠。”
哞,阿萌看不下去,翻白眼,撇过头。不想再看牧影鼠一样,怕弄脏自己的眼睛。
吱吱吱,牧影鼠气得原地蹦跳,只叫“你个小青牛,有种来单挑。”正当时,凭空出现一个鸟笼,牧影鼠顿时精神萎蔫,垂头丧气走进鸟笼当中。
笼门要关闭之际,“吱!”牧影鼠飞出一根完整的金色手指,“兴许,这东西对你有用。”森黑如黑宝石一般的眼睛,闪烁皎洁光光芒。
道牧一把接住手指,顿时感觉一阵恶寒。莫看它表面镀金,肉感柔软,切口连筋带血,跟活人手指一般无二。
道牧见指纹上的文字,“尸经?!”嘴巴张开后,再也合不拢。忽觉有动静,抬头循去,鸟笼与牧影鼠皆不见。
“尸经非邪,邪者自邪。灾非是厄,厄必为灾。实在不得,道公子可以此手骨同地府交易。”
“此番别过,望能在织女星再见。”阿莲声音还是恁般柔和动听,随着风流四面八方传来。
阿萌驮着道牧,循声而上,悬浮在坑上,却寻不到她们任何声息。废婆阿莲显然不想与他见面,道牧心中难免有失落。
大坑森黑,似给人一棍捅穿,边壁堪称整整齐齐。此处似一平原,略带牧道者修整过的痕迹。
大风凛冽吹过坑口,如酒鬼对着酒缸的口吹起恁般,发出呼呼嗡嗡怪响。不同的是,酒缸吹出的是酒香,这里吹出的是令人犯呕的恶臭。
以道牧如今的修为,填埋是不可能的。索性让它在这,把奕剑门不稳定的因素,曝在阳光下。
简单收拾一下心情,道牧环视环境,顿觉甚熟悉。特别是远处,那座形如茶壶般,葱葱郁郁的大山。
“阿萌,我们时常泡的温泉,就在那座山吧?”道牧遥指大山,越看越像,心觉八九不离十。
阿萌空中蹦跳几下,旋转好几次身体,眼睛越瞪越大,喜色愈浓。不用道牧吩咐,她已驮着道牧撒开丫子,朝那座大山疾驰。
“噗咚!”各自一边温泉,掀起几道大浪。
道牧手抓衣领,猛地一扯,牧袍自散,只剩一条短裤。牧袍似有灵,半浮半沉在泉水中,驮着灭心牧剑,随波逐流。
仅比茶水稍稍凉一点点的温泉水,足可数十息煮熟鸡蛋。这温度换做常人,自是畏惧,可道牧泡在其中,有种回到母亲怀抱的感觉。
明明温泉那么多,道牧阿萌却偏偏来此处的原因。
“兜兜转转,竟又回到原点。”道牧不胜唏嘘,右手一抖,多一颗糖果,剥开糖衣,不理上面还沾有些许,直接扔掉。
将糖果放于口中,甜蜜充斥四肢百骸,眯双眼,享受难得的平静,不知不觉陷入熟睡。
不知过多久,吵杂声将道牧吵醒,睁开眼睛,一群奕剑门剑修围得水泄不通。
“你,何许人?!”一青年沉声,不超三十,眉清目秀,与继璇玑有些许神似,他身材干瘦,身后却被一把巨剑,“可有亲见到周围发生异常爆动。”
道牧右手臂“哗啦”破水而出,指着牧袍上,同灭心牧剑放一起的黑金腰牌,“我是道牧,牧剑山道牧。”哗啦啦,左手臂亦破水而出,遥指远方,“不知道友眼中,远处那方大坑,可算大动静?”
“道牧?”自饕食国灾变,奕剑门谁人不闻道牧之名。
众人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且看温泉中男子,一双绝望的漂亮红眼。漂浮于水面的黑红相嵌牧袍,一旁温泉中的类河马模样的幼兽,真如同传说中一般无二。
青年敌意少大半,忍受不得温泉冒出的湿热气体,连连后退几步。“你可有见歹徒?”语气柔和很多,身后凉风袭来,才带走闷热感,身体因湿热瘙痒得到缓解。
“不知,这位道兄与继璇玑长老可有血缘关系?”道牧拿出一颗糖果,漫不经心剥糖衣,眼睛却与青年对视。
“我是继昌川,继璇玑长老的独孙。”青年淡淡道,好似在说的话,与自己丝毫没有关系一般。
道牧释然,口中含糖,“那就得劳烦继师兄费心了。”道牧上岸,蹦跳几下,掏出耳朵里的水,拘来牧袍,抖落几下,立马干燥,成色如新。
“甚意思?”继昌川听出道牧话中有话,面色又沉半截,就如身后的灌木暗影一般。
“此事,恐跟继家脱不来干系。”道牧不慌不忙披穿牧袍,灭心牧剑收入右手袖笼,决刀依然佩戴左边,唤起阿萌。
“哪个继家?”继昌川好心知晓些许,眼神波光泛滥,神情变得愈加微妙。
“你们继家。”道牧坐阿萌背上,缓缓抬头,环顾左右三十几张陌生的面孔,“想必诸位刚从坑中出来吧?可是发现那里是一处尸地,小道刚从那死人坑中爬出……”
道牧将自己踏入奕剑门牧牛城据点开始说起,一直说到泡温泉。话语九成真,一成假,连天灾牧影鼠的存在也不避讳道出。
然,道牧的经历太过玄奇,众人不信。道牧提着心,跟他们再下一次坑中。不愧是剑修,路本是坍塌,愣生生给他们开辟连接。
“等等!”道牧发觉此路不对,与他进来时的路并不相同,可能还连接着其他尸地。“你们可有剑斩牧尸的能力?”
众人听出道牧语外之音,牧灾人大多似狡兔,定有三窟。这黑漆漆的洞穴可能还有幸存的无主牧尸,这非玩笑话。
一个个愣在当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办?
道牧旋即想到牧影鼠,就算还有其他尸地,只怕牧尸已入鼠口。想到这,道牧便不再担心,但他没有出言说明,反道:“上报吧。”
奕剑门的事,道牧不想过多掺和,就让肖万长他们去头疼好了。
“继师兄?”众人将目光聚焦继昌川身上,继昌川立马陷入两难境地。
继昌川深深看道牧一眼,手中“咧咧”燃烧的火把,挥指一处处残破的废墟,乌黑的焦土,爆炸的坑洞,以及枯萎的藤蔓,多么壮观且惨烈的战斗遗迹。
“不是还有你吗?”风自身后的黑洞吹来,火把在继昌川那双黑邃的眼睛摇曳,气氛变得微妙起来,“道牧?”
“较于牧尸,最怕牧影鼠未走。”道牧轻叹摇头,遂环视一个个眼睛摇曳着火把的奕剑门人,“我都不一定能,再从牧影鼠口中脱险,怎保得住你们?何况,我才初阶地境,且只会一招生藤术。”
群体当中,牺牲可以无限放大,恐惧亦可以无限放大。
“继师兄!”众人闻言,觉得道牧说得甚是,咧咧的火把下,是一张张垮塌的哭脸。
呼呼呼,风自黑洞狂拍来。带着阵阵腐肉发出的恶臭,同坑中焦肉气息混在一起。足可让普通人一辈子记住这股味道,见到腐尸就呕吐。
“上报吧。”继昌川长反胃掩嘴,差点没忍住呕吐。
众人一阵欢呼,一拥而散,御剑飞离。道牧心中虽喜,却没表现在外,眼睛微眯,略有深意看继昌川一眼,唤阿萌跟上众人。
之前,没有上报的理由是害怕打草惊蛇。如今,众人一出坑洞,争先恐后掏出符篆,害怕少了自己几分功劳。
道牧自知无法轻易离去,索性等李慧雯亲临。
“她一定回来,对吧。”道牧微微一笑,摸了摸阿萌的头,阿萌“哞”一声转头,满眸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