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自知自己惹了祸,照姐儿颇有几分不自在,吃罢晚膳回来便一直厌厌地。
黛玉虽不知道具体,但是看照姐儿的脸色,再加上下午的喧嚷,便知晓了几分,是以与迎春在小院门前分手,便跟着照姐儿回了屋。
一进屋照姐儿的脸色果然垮了下来。
黛玉看着对方,心中暗笑,只是又觉得她有几分可怜之态,上前挽住她安慰道:“你当着娘娘宠爱你,就无法无天的,那里是能去的不成,单说你带回来那个人,我听看到的丫鬟说了,竟是浑身上下没个整肉。”
照姐儿握着黛玉的手,乖乖听训点头称是,她等黛玉说完,才期期艾艾地说:“因着第一次出来玩,我却是真的没有想那么多,是以才让大姐姐担心了。”
黛玉听了这话儿一笑,却是有几分羡慕,虽说娘娘对她极好,只是到底是少了血亲之意,让她有些深以为憾。
不过,这却不代表她不亲近娘娘,只是每每还是想要跟娘娘更近一些才好。
“你啊,娘娘那么疼你,若是你受了危险,娘娘不得疯了?我却是羡慕都羡慕不来的。”黛玉的性格其实与照姐儿极为相似,是以她便干脆用对方最担心的来扭转。
听了黛玉的话,照姐儿的脸果然一变,贝齿轻咬下唇:“明日我再给大姐姐道歉去。”
然后像是想到什么跺脚道:“你不知道,那个坏蛋姐夫竟然还在姐姐那煽风点火,若是姐姐真的生气起来,我肯定要告状的。
到时再让他尝尝睡书房的滋味。”
黛玉看着自己大三岁却仍旧是一派孩子气的照姐儿,心下却是羡慕不已。
对方虽然被拐卖到贾家为奴,却并未受苦,更是因为身份的问题被外祖母娇养。
反观自己,本以为外祖家是自己的依靠,哪曾想在外祖母心中最重的是贾家,然后便是宝玉,自己却是要退一射之地。
照姐儿极为敏感,虽自己还在懊恼,却发现黛玉的神情不对,末几竟掉起泪珠,赶紧掏出帕子,给她擦拭。
“明明是我的事情,你怎么还哭了,若是姐姐知道我把你惹哭,定然要生气。”
照姐儿的话不说还好,说出来便见黛玉的脸上泪痕更多。
无奈地替对方擦拭泪水,照姐儿这会子特别想要去见自己的姐姐,哪怕是挨骂,也总比看着黛玉落泪,却毫无办法强。
正这时,就听到小丫鬟喊:“云枢姐姐来了。”
两人都是一愣,两双泪眼都婆娑的望向门口。
被看得一愣,云枢轻轻捂住自己的嘴一笑,给二人行礼。
康眠雪身边的四大丫鬟和绣橘都是女官,并不是丫鬟之流,她们都出自世宦人家,真的叙起祖辈未必是无名人家,是以黛玉和照姐儿却是对于她们极为尊重。
“娘娘担心三小姐,是以让我来看看。”云枢平素与黛玉和照姐儿都极为投契,她看二人这一副泪眼婆娑的模样,也不询问只是将话题转移。
黛玉被云枢一打断却是哭不出来,她擦着眼角的泪痕接过照姐儿递给自己的茶杯,轻抿一口才说道:“也不知道怎得,我刚刚却是有些止不住。”
她此时想来也是觉得有些赫然,自己怎么就突然想起父亲来了,不过自从父亲上次来信,到现在已经快要半月有余。
黛玉感觉到手上的热度,定睛一看却是照姐儿的手掌,她抿嘴一笑,摇头示意对方自己没事。
“主子一是让我来看看三小姐,二是将两个丫鬟送来给您,都是知根知底的,身上都是有功夫的。”云枢说着,拍拍手掌,之间门门帘一挑,进来了四女。
极为有意思地是,这里面有二人竟是一对双胞胎,上前便给照姐儿行礼,口中称道:“给小姐请安。奴婢听雪(听岚)。”
另外两人则等她们行礼站起来后,给黛玉下跪行礼:“给姑娘请安。奴婢听雨(听涛)。”
黛玉有些意外地看着云枢一脸不明所以,怎么会连她也有了丫鬟?
云枢看出黛玉的迷惑,赶紧上前解释:“这四个丫头都是主子专门培养的,功夫也都还可以,未必有大用,但是却可以做些简单的护卫之职。
至于林姑娘,娘娘的原话是,婶娘也是娘,是以三小姐有的,您也都有。”
听到这话儿,黛玉却是恍遭雷劈,她张嘴想要说话,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有些话却是不必说出来的,黛玉看着云枢在脸上弯起一抹绝美的微笑。
看着黛玉的表情,云枢便知晓自家主子的心意被林姑娘收下了。
在林姑娘来家里的这段时间门,她们也冷眼观看,林姑娘聪慧异常,却唯独有个多心的毛病,这毛病却是最怕多思,若是一个不好便生出心病来。
她这次争着来,却也是想要趁着此机会,解开林姑娘的心结。
“林姑娘,奴婢有几句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云枢从小几子上站起,行了个礼。
黛玉赶紧说道:“云枢姐姐请说,若是我哪里做得不对,还请姐姐指教。”
云枢摇摇头,才解释道:“林姑娘是天上的仙子,哪里有错,只是姑娘素日里未免太过多心了些。远了不说,主子却是真的将您当侄女疼,凭三小姐有的,林姑娘必不会缺少,姑娘何不安心下来,也让主子安心。”
这却是康眠雪发现最近黛玉总有些精神恍惚,显得有些神不归属,心知她心思轻灵,才让云枢来开解一二。
待送走了云枢,照姐儿和黛玉对视,两人具是有些不好意思。
“我却是不该还执着所谓的血亲之念,让娘娘担心。”黛玉想到自己刚刚的胡思乱想,忍不住有些脸红。
一旁的照姐儿也是有些不好意思:“我私自出去,也是让大姐姐担心了。”
两人沉默一下,突然笑出声来,异口同声地说道:“明日定要道歉才成。”
因着有了共同的想法,黛玉和照姐儿越发亲密,两人夜间门抵足而眠,第二日不过刚刚天亮便前往康眠雪的正院。
不过迎接她们二人的,却是司徒源有点黑的面容。
照姐儿下意思地觉得不好,对于司徒源的这个表情,她小时候经常见,基本上就是她又破坏了他跟大姐姐的相处。
带着些许的心虚,照姐儿难得的对司徒源讨好的笑笑。
司徒源一愣,却是有些莫名,不过他还是点点头表示自己收到了对方道歉。
“我先去前面,等会儿带你们去骑马,记得带着新给你们的丫鬟。”司徒源淡淡吩咐,不过从他微微上翘的嘴角,仍旧可以看出他的心情非常好。
他吩咐一番后便让两人进去,自己则带着小德子去前面看那个救回来的人,此人却是有些蹊跷。
黛玉和照姐儿进了屋里,发现康眠雪正在梳头,她看着镜中两人的影子笑着说道:“碰到你姐夫了?他说了今天带你们出去骑马没?”
照姐儿点点头,却是走到康眠雪面前给她端端正正地行礼,口中言道:“大姐姐,我昨日不该让你担心,私自出门,我日后定然不会了。”
黛玉看到照姐儿的动作,也跟着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礼。
这下子却是唬到康眠雪,她顾不得头发,赶紧回头:“你们这是怎了?难不成就是闯祸了?没事,玉儿跟婶娘说,就是你把天戳破了,婶娘也给你补上去。”
听到这话,黛玉心中更暖,她用力地摇头解释道:“并不是闯祸,我们只是觉得自己愧对娘娘的关心。”
康眠雪将黛玉一把揽在怀里笑着安慰:“你啊,什么时候把这多思多想的毛病放下,我就阿弥陀佛了。”
又看着照姐儿说道:“并非是限制你的行动,我不觉得女儿家出门有什么,平素在家里有不曾拘着你。
只是这毕竟不如家中,好在□□好的丫鬟终于到了,你下次再出去,便带着她们即可。”
照姐儿凑近康眠雪,非要给她梳头赔罪,康眠雪到底拗不过她,只能随她。
往日里黛玉看二人这样都有些心中酸涩,想念去世的母亲和远在江南的父亲。如今却是芥蒂尽去,只觉得岁月静好起来。
照姐儿在梳头之上倒是真有两份手艺,只见她手指灵巧挥动,不过一会儿便给康眠雪梳好。
见已经梳好,绣橘赶紧让小丫鬟端着热水进来给照姐儿净手。
“大姐姐,一会儿骑马不跟着去吗?”照姐儿知晓要去骑马,心中极为兴奋,不过他却有些担忧康眠雪,是以询问对方是否要跟随一起前往。
康眠雪一笑点点头说:“自然是要去的,我虽不能骑马,但却可以看你们骑。”
此言一出,黛玉和照姐儿具是欢喜异常,两人凑到一起说起新来的丫鬟却是擅长弓箭,到时也可狩猎一二,若是真的猎到猎物便就近烧了吃。
康眠雪仍旧是笑盈盈的听她二人说话,还从中找些漏洞填补:“我倒觉得可以带些捕鱼的工具,我记得马场旁边不远便有一条小溪,里面是有鱼的。”
二人听到这里更是兴奋起来,康眠雪听了无奈笑着,对绣橘说道:“你去把迎春姑娘请来,就说我有事找照姐儿和黛玉,此时事说完了,请她过来一起用早膳。”
这却是她替二人找补,虽说黛玉和照姐儿乃是过来道歉,但是在外人眼里,却是二姝自己前来正院,将迎春留在后面。
为了免得麻烦,却还是由她担了这个才好。
待迎春到了不久,司徒源也从前面回来用膳,几人一时也不分主次,只如同一家人对坐而食。
康眠雪见众人都已吃完,才询问起刚刚司徒源为何去前院:“是照姐儿救回来的那人醒了吗?”
听得康眠雪如此说,司徒源一笑自己的妻子果然聪敏异常。
“的确是那人醒过来了,不过却是有些个问题。
不过照姐儿此次却是立了大功,连我都不得不说,你这次出去的极好。”
司徒源一副竟然要夸照姐儿,显得十分不适应的模样。
惹得康眠雪娇笑不已,她哪里不曾知道,这不过是司徒源想要缓解她和照姐儿。
自己夫君的一片心意,又怎能不让她心中感动呢?
一旁的众人自然也是心中清楚,没有一个笨的。
照姐儿却是有些纠结,她既不得不承认自己要承司徒源的这个人情,又不想让对方以后用这个来要挟,让自己离自家姐姐远点。
她和司徒源之间门自小的时候,便一直争夺着康眠雪的注意力,一直到现在仍旧是未分胜负,这让照姐儿每每想来极为挫败。
她一时纠结异常,并没有回话。
司徒源却是老神在在的在口中放下两粒花生米,等待着照姐儿的选择。
结果瞬间门便感觉腰间门一痛,熟悉的痛感告诉自己,自己的这种行为又把妻子给惹恼了。
他忍不住哀怨的扭头看向康眠雪,在与妻子的美目相对中便瞬间门败下阵来,讨好一笑。
康眠雪新知前院的事情并不简单,便让照姐儿和黛玉、迎春回到自己的房间门换骑马装。
将身边的众人挥退,这才扭头看向夫君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司徒源此时在没有之前的模样,面容之上阴沉似水。
“江南出了大事了,今科竟然有人舞弊。”
这话一出,康眠雪涑然一惊,她猛然瞪大眼睛:“怎么回事是疯了不成?”
司徒源略一沉吟,将事情的经过缓缓到来。
原来当日崔太医上山采药不在,被照姐儿所救回来的那名男子却是小德子给其敷药,但是却在他身上发现了蹊跷。
“那人身上的伤却有些不对劲,看着极为严重,但实际上却是相当有分寸。可以说所有会影响动作的地方没有一处受伤,便是看着吓人那些伤痕却也只需要半月便可痊愈。”
这个情况被小德子看在眼中却是立刻发觉不对,当时他以为对方乃是亦有所图之辈,是一便命人暂时将其看管起来。
然而未曾想到的是在小德子查看对方身上的衣服之时,却发现了在意他身上有一个染血的荷包,里边却是一片破损的衣摆。
康眠雪听到这里确实有些疑惑:“难不成那衣摆还有些蹊跷?”
司徒源低头在康眠雪脸上偷香了一下才说道:“不愧是夫人,正是如此。那上面竟是二十名学子的血书签名上面主要的内容,乃是揭发巡抚在此次春闱泄露考题舞弊。”
因此事非同小可,司徒源便命小德子将其盯住,一定要在对方醒来之后马上询问。
结果对方在今晨醒来,小德这边过来请他过去。
“那人姓李,乃是江南这届的举子,他们之所以会知道此事,是因为当日中举之人在考后边去饮酒庆祝。
因一时喝多酒后失言,说出来万两银子买个举人的话,又说了众多与其一起参与舞弊的人名。
当时也是恰巧,这李书生他们便在隔壁饮酒,将之听了个一清二楚。
本来他们皆以为对方是喝多胡说而已,具是未曾放在心上,结果放榜之日,中举的名字竟然具是在其上。”
这一下便做实了当日之言,这里书生等人也是狂生,竟然直接冲撞此次江南巡抚衙门。
司徒源说到这里面露一言难尽之色,略微缓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此处便是最为难以理解的,江南巡抚田克之,竟然承认此事。”
看到司徒源一副,完全搞不懂对方为何会承认此事的模样。
康眠雪却是心中有数,她冷淡一笑:“那位田大人自然是打算斩草除根,是以也不需隐瞒些什么。
可惜看来他的斩草除根之计并未成功,以至于有一条漏网之鱼,竟然到了咱们这儿,被照姐儿所救。”
司徒源点头说道:“的确如此,就在这几名举子回到客栈之后,竟然在一夜之间门全部遇难。
只剩下这位李举子,说起来他活下来的原因,却也是当日奉命诛杀他的那名杀手心中不安,是以留了他一条性命。”
“一次死这么多人,难道知府是当饭吃吗?”康眠雪马上想到不对,若是真的一下子死如此多的举子,只怕要官场震动才是。
司徒源点头说道:“雪宝你说的没错,可是他们用了一招,让那些举子自己退房而出。
如此一来店家,只以为他们因考试不中,心灰意冷之下便离开回家,哪里成想对方已经成了刀下亡魂。”
好在这名李举子足够聪明,将当日众人所签之血书贴身存放。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对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而且又这么巧合单单遇上照姐儿。”提起妹妹,康眠雪的声音冷淡下来,照姐儿是她的软肋,哪里肯容他人觊觎。
更何况此地离江南足足有千里之遥,对方又是如何将那名举子送来此地,若说没有意图,康眠雪却是坚决不信。
司徒源听见康眠雪如此说握住对方的手笑道:“这却并非是做戏,那也是因为那李举子又一个特殊的地方。
他自幼习武,其父乃是一名镖师。只因他酷爱读书,这才不曾接了其父的镖局,也因此救了他一条性命。
而那名杀手之所以会留下他的性命,也正是因为当年的李镖师对他曾经有恩。却是一啄一饮,自有天定。”
司徒源摇头叹息,这案子竟像是话本上所说一般,让人不得不感叹离奇怪诞。
听到司徒源的这个解释,康眠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如此一来却也能够解释一二。
不过她却还是有些心中担忧:“此事一出,少不得父亲要被责备,恐怕林如海也要受到牵连。”
司徒源微叹气,安抚地揽住妻子的肩膀。
康父如今正是江南总督统管江南事宜,此次出了科举舞弊案,少不得要担待一二。
而林如海虽说是两淮盐运使,但其更身兼江南密报之责,此次出了这事,同样也是有错。
“看来,少不得却要去会会那位田大人了!”康眠雪面露冷凝说道,且不说这舞弊案对整个朝廷造成了多大的损害,单说此事会为康父带来麻烦,就足以让康眠雪和那位田大人做过一场。
司徒源之小康眠雪的心意,轻声安慰对方:“你不用担心此事,父皇已向赏罚分明,此事明显不是一人所做。
恐怕此届科举的官员具是被买通,甚至可能已经不是一届。”
“那举子现在怎么样?他虽然伤的不重,但是却也是失血极多。”康眠雪却是担忧对方一旦出现问题,此事将死无对证。
然后便从司徒源的讲述中知晓,对方到底是练武之人,即便是身为举子,也不曾将武学丢下,若是正常只需半月便可恢复行动。
听到这里,康眠雪心中稍安,点点头说道:“即使如此,便暂时让他在庄中养伤,倒是要约束众人,不能将此事传扬出去。”
两人刚刚商议好,便听到绣橘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康眠雪心知定是出了意外,赶紧让她进来回报。
原来却是刘姥姥知晓,康眠雪带着小姐们来庄子上,是以赶来伺候。
因着当时康眠雪正和司徒源说话,是以绣橘并未敢让刘姥姥进来正院,而是将其送到了黛玉之处。
可是却并未想到刘姥姥见到黛玉两人寒暄之时,竟然露出了一件让绣橘心惊的事情。
“你今儿是怎么了?这么蝎蝎螫螫的,有话便赶紧说。”康眠雪有些好奇绣橘为何如此踟蹰,忍不住的催促。
听到主子的询问,绣橘沉吟一声,才低声说道:“主子,江南可能出大事了。”
这事儿却是黛玉和刘姥姥唠家常的时候,刘姥姥无意所说的。
这些年因着背靠康眠雪,刘姥姥家也算是攒下来不少浮财,这钱一多来打秋风的穷亲戚也就多了起来。
其中就有个名唤胡华的,正是刘姥姥的亲表哥之子。不过,和一般穷亲戚不同的是,这孩子极为争气,此时已经是中了秀才。
那胡华为人极为端方,是以刘姥姥当日听闻其要去参加春闱,便足足借出了五十两纹银。
这笔银子,却足以让那胡华回到江南考试之用。家中众人本期盼着对方尽快回还,却发现这胡华竟然一去不复返。
因见着其他的举子,大多都已经归家胡家之人便去寻了与之同行的同科。
那人开始听闻胡华并未回家,却是脸色大变,竟将胡家人轰出门外。
后来还是胡父胡母在门外苦苦哀求,到底是让那人动了恻隐之心,请了他们进来,才告知实情。
原来那胡华早在一个多月之前,便离开客栈自行归家。
胡父胡母听闻此言,确是惊诧异常,自己的儿子根本未曾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