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遥岑在一旁看着苏如画调遣人手,没忍住笑了一下,苏如画只用余光扫过来一眼,他连忙收住笑意。
心中想得却是:这小师姑爱兵如子,却是护犊子的紧,居然只爱自己手下的。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打发他带的兵去给窦家军的人打前站,还得埋锅造饭。
见苏如画分派完了,姜遥岑上前还想说话,毕竟一别这么久,她一定是想知道家里人的情况。
可是他刚要上前,苏如画却道:“二公子把马借我吧!”
姜遥岑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自然是爽快答应。
苏如画飞身上马,扔下一句:“多谢二公子帮我压后阵。”
然后……然后……
她就在姜遥岑注视中打马扬鞭,一骑绝尘而去。
姜遥岑僵立在当场,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她是真的把他的马骑走了。
压阵?压阵!!
有人牵过马来给姜遥岑,他摆摆手,牵马来干什么?给步兵压后阵,在马上还不如自己走走。
姜遥岑手下的人见大人不上马,也只好从马上下来,一个一个的几十人牵着马,跟在整个大部队后面走。
听到窦家军最后面的几个兵说话。
“累吗?”一个兵卒揉着眼睛问身边的人。
“还行。”接话的人又打了一个哈欠,是的又打了一个,姜遥岑才发现,有好几个人不是第一次打哈欠,行军还能行困了,窦家军不应该这么差吧?
打哈欠的兵紧接着说:“没觉得有多累,可是真困啊!”
“谁不困啊?快走吧,到地方就能休息了。”揉眼睛的兵卒说。
“真想不吃饭倒地上就睡。”又连着打了两个哈欠,一副走着路都能睡着的样子。
“那你就睡,又没人拦你。”旁边又一个兵卒打趣道。
“不行不行,还是吃些吧,我这五脏庙也空的厉害,不祭完了它,它哪能让我睡踏实了?”打哈欠的兵卒拿起自己的水囊,举起来喝,看来是把最后几滴水也倒进了嘴里。
“对对对,快走,到地方先祭五脏庙……”揉眼睛的兵卒疯狂点头表示同意。
姜遥岑听了个大概,拍拍打哈欠的那个兵卒问:“你们窦家军这是行军多久了?”
“一宿加一白天,中间休过两次,一次一炷香的时候。”兵卒回答着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哈欠,“也不打仗,也不知道将军急啥呢!”
“得了,少说两句,留着劲快点走吧。”走在最后面几人的伍长回头说着看了姜遥岑一眼。
“说说怎么了?”一个人不太服气的语气。
伍长小声道:“你是不是傻,那是朝廷的人,怎么知道会不会做点什么对将军不利的事?”
可是李海耳力极好,他听到了,动了动眉毛,什么也没说。
“啊?会吗?我错了,再不说话了,留着劲走路。”才说话的兵卒忙装着什么也没说过的样子往前走。
姜遥岑这也都听明白了,是路赶的太久,这队人已经是人困马乏,可不就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给自己的兵卒提供休息,苏如画这犊子护的一点问题都没有,要是自己也得这么干啊!
在心里给这小师姑点了个赞。
姜遥岑又想到刚才两人见面时苏如画的神情,就是那个神情,他在家中看到过。
那是姐姐进京几个月,姐夫才进京述职,到家里来见姐姐,姐姐毫无准备在祖母房中一下看到姐夫时就是这样的神情。
他和大哥去城外的庄子后山上去打猎,到夜里天都黑了两人才回庄子,公主迎过来时,大哥的眼中便是这样的神情。
他不知道这神情到底是什么,但他知道那眼神中有情。
可是他不懂为什么,明明每次看到苏如画时,他都能看到那份情意,可为什么就像他的幻觉一样,一转眼苏如画眼中的神情就不见了。
又想到爷爷,自己把她引荐给爷爷,是要让爷爷看到她的好,而扫清自己有朝一日求娶的阻碍,可怎么就成了师姑?
成了自己的长辈,这话反倒是更不好开口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一心烦就在纸上写她的名字。
用行、篆、隶、草各种字体写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一笔一画的楷书,行云流水的草书,刀削斧砍的魏碑……想起她的心情就没有过温柔小意,就好像自己笔下的各种字体一样,心情总是很复杂。
想她可以功成名就,那样她就能向天下人证明她身为女子也可以战场杀敌;又怕她功成名就,怕来自天家的猜忌容不得她再嫁入高门。
想她可以恣意快活,行千山揽名胜做尘世外的逍遥人;又怕她恣意快活,闲云野鹤五湖四海皆朋友便就忘记了他。
想她在战场上大杀四方,让敌军闻风丧胆;又怕她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终是落的一身伤痛独自承担。
……
姜遥岑一路想着苏如画,就一点正事没想,什么旱情,什么山洞,什么谋反……满心思的都是那个在山崩中救了自己的女娘。
直到随最后一批兵卒进到营地,姜遥岑找了一个站岗的窦家军兵卒问:“你们柏将军呢?”
兵卒答:“柏将军安排完轮值就不见人了。”
他找到中军帐,亲卫拦在帐外,“柏将军休息了。”
姜遥岑叹口气,好吧,她也是累了。
站在苏如画的帐外,他忽然就想起了旱情,想起了赈灾,想起了自己想要建功立业,不想躺在祖上的功勋上,也想能与这四渊独一个的女将军比肩而立。
他终于明白什么叫“一种相思,两处闲愁”,他能想着她,惦记她,说白了就是他很闲。
而她很忙,忙到没空想起儿女私情。她累到倒头就睡,哪还有什么闲情想到他姜遥岑?
就算曾经有过绮思,曾经有过心动,曾经有过小女儿的旖旎心境……在带兵的奔波中,守关的奋战中,在旱情的残酷中,都被收在了心底,怕是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所以她看到他的神情中有情意,却也总是只有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