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令目眦欲裂:“下官本还想着,将军怕不只是要走河下一县,定是也要去其他县的,这么明目张胆的惹了这一县的士绅,怕将军以后的路不会太好走。现在看那算得了什么?
城里城外饿死那些人哪里还等得了慢慢想办法?就是掀了他们老底,那些人不善罢甘休又怎样?”
苏如画动容,“原来大人还替本将军想了,不碍的,他们不动手脚才怪。”她转身对亲兵道:“去准备老夫人下葬的物件。”
她又冷下眉眼道:“本将军敢带着灾民直接到县城要粮,身后已经安排有人往京里送军报了。他们使出的那些手段,会快马加鞭直达圣听。
实不相瞒,此次率军赈灾,本将军至今未得到圣旨。圣上若要治本将军擅自调兵也不是不可能的。
所以本将军是舍得这一身,也要把这些发国难财的弄死。
大人今天既然这么说了,本将军也把话放这,有可能这是一条不归路,大人可想清楚了?”
“杀母之仇未报,下官还有什么顾虑?不怕将军笑话,下官本就是外放小小七品县令,也没想有什么大作为,只想着远离朝堂偏安一隅,守着自己家小安享到老。却不想竟然让人逼死老母,现在无甚顾及,只想要舍得一身剐,也要把这群祸害老底都掀过去。”王文令跪在母亲身边,替母亲整理了衣裳,眼中泪水不断。
苏如画拍拍他的肩,“好,说的好!把这群祸害老底都掀过去,替无辜百姓做点事,也替令堂报仇。你我生死不论。”
“对,生死不论!”
亲兵此时抬来了一口棺材和寿衣,苏如画最后问一次:“真要如此葬了老夫人?”
王文令点头,苏如画带人退出了仓库。
……
王文令本就处心积虑谋划着要在河下县想办法翻身,而他又不是新科才刚外放的官员,是从别处调任而来,是个有能力有经验的人。
虽是新到任,却已经在被控制不能出县衙的时日,在县衙里翻阅文书,摸清了河下县详情。
现下与柏将军言明,柏将军又给了他留下人护他安全,身背杀母之仇,他再无顾及彻底与河下县士绅,特别是牟家反目。
一边没有瞒着自己热孝,上了折子,言明自己虽然母亲新丧,但旱情一事更加紧迫,自请灾情之后再回家丁忧。
一边开仓放粮,安置灾民。
义仓粮对上不账,就是不死不休的与牟家死磕。
牟家来要牟晖,说愿以银钱抵粮的差数。
王文令也不客气,指着牟家来的人就骂:“你这是补七十万的粮数,还是不要脸?这是平时的粮价,现在灾情,这个数的银钱够买个屁?!都滚,本大人不要你们银钱,把粮还回来。”
牟家的管事都懵了,王大人怎么着也是科举过了的文人,怎么还骂上了?然后又听说不要钱,只要粮。
这个钱数本来也是想让县令抬价的,没想到人家根本不要。
王县令怕不是傻了,银子能动手脚装进自己口袋,粮食不能啊!难不成这位县太爷还真想把粮都拿去赈灾?
不可能,哪有那么傻的官老爷?
王文令猜牟家还会和自己扯皮,索性拿着账本,带着自己带来的主簿,直接到了牟家。
“牟晖贪了义仓七十万斤粮,这可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了。圣上正为灾民筹粮,本官要是把这事上个折子……”
牟家现在的家主是牟晖的大哥,经商的一把好手,他也早有思想准备等着县令抬价,这样一来二去的,时间就出来了,这时间里他哭哭穷,再求到乌州府牟家本家帮着找人说说情,或者打压一下,量一个小小县令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可是千算万算,没想到县令能带着义仓账本来家里向他要粮。
他相信财白动人心,办不成的事,只能说明出的银子还不够多。
于是笑着上前,“王大人,您看这么多粮我们举全族之力也不是一时半刻能筹齐的。这银子您先拿着,只抵半数粮,余下半数牟家再筹措着,您看可好?”
嘴上问着可好,手里已经把一张银票塞到了县令手中。见王文令收了,心中暗喜。
王文令接过银票,直接打了开,“本官七品,年俸才五十两,你这出手就是五百两,好大的手笔。这么大数额的行贿,”转头问刘主簿,“主簿,这要怎么治罪?”
还不等刘主簿开口,牟晄忙改口,“不,县令大人误会了,这是补给大人买粮的,现在粮价涨得厉害,之前是牟家考虑不周,给大人送过去的银子太少了。”
“哦,这样本官也不收,今天找上门来,话就放着,就是要粮。拿得出本官就不纠牟晖把粮弄哪去了,拿不出来本官就要一查到底,就是要看看牟晖这七十万斤粮是养了多少私兵。”
牟晄腿一软,险些坐地上,这王文令怎么就开始信口雌黄了?
什么私兵,哪来的私兵?
大族家养活些护院倒是正常,又是宅子又是庄子,几百人的护院都是有的,可是就要扣个帽子是豢养私兵,那可真是说不清。
而天家又最忌讳有人养私兵,那与谋反又有什么区别?
牟晄到这时候才看清了,这王文令就是要粮,拿不出来就要把牟家往死里整。
抖着嘴唇问:“王大人,你怎么能……”
王文令笑了,只是那笑让谁看了都阴冷阴冷,“我怎么不能?你们不是要去牢里看牟晖吗?不妨去问问他本官的母亲在哪?”
“有些事现在不追究,不等于没发生,本官现在只为灾民要粮。时间也给你们,明天三十万送进义仓,三天后归还余下四十万。然后再给你三天之期,牟府再捐三十万斤。”
“你……”
“别忘了,去问问你那好弟弟都干了什么,本官现在与牟家是不共戴天之仇。”
从牟家出来,王文令回到县衙。
刘主簿不太安心,问道:“让牟家又出三十万斤粮?真能要出来?”
王文令点头:“下官不是无的放矢,牟家在庄子上有囤粮,还有银子可以买粮,这个数够狠狠咬下牟家一半家底,但还没到让他们为此与下官殊死一搏的地步。”
刘主簿小心的问:“那老夫人的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