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f2??i?4?v;p|2d??ht?s?t??V??fV,%?%I?l??死了,有的人活着。灾祸总会过去,死去亲人的伤痛总有一天会磨灭,但多出了一条求生的手段这样的记忆则会永远清晰。
沿着江运送灾民的船一艘艘悄悄驶过福州,在沿海的秘密港口完成了交接,用各种各样的大小船将这些轻壮和儿童载过了海峡。
海峡的对面,各方面的准备已经做好了预案,而且人数也是严格控制的,留出了三五千人的余量以防那些独自渡海而来的人。
将近两万人挤在台湾的北部,南部还有更多的土地,只是暂时控制不过来,而这些渡海来的灾民除了力气和一条命什么都没有。
陈健算的很清楚,如果想要获得便宜的劳动力和控制住这些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签订的这四年的文书后能够确保这些人获得一块“合法”的土地,并且得到类似贷款、农具之类的扶持。
如果组织内此时有一千名干部,大可以放心地立刻将台湾沿海地区的肥沃土地占据,但是并没有,只能暂时在这里用三五年的时间培训出一批,同时依靠国内的帮助。
提前规划好的安置区每天都会送来很多的灾民,最先来到这里的一部分人帮着维持秩序,每天分发定量的粮食。出榜安民是没有意义的,灾民们认字的没有几个,只能靠人的嘴巴去宣传。
作为最早的一批“政治”移民,林子规被分派了一个最简单的任务,帮着把一些写出来的文件用嘴传达下去。
他也想过做些更重要的事,但眼看着两万多人被一批批地送到岸上的种种乱局,他才真正明白什么叫笔下虽有千言、胸中实无一策。
除了发发感慨写几句诗抒发一下这种一下子让万余人死中求活的场面,他发觉自己甚至都比不过那些船队中的一些会计,按照他的理解就是账房先生。
在这些灾民抵达之前,他倒是找过陈健,希望自己也能出一份力。这是情怀,也是读了圣贤书后最重要的东西,心怀天下人,心怀天下事。
陈健对于林子规的印象不错,或许才学不是很高,但至少是第一个到这边的正规的读书人,虽然属于理学的异端。
于是发生了一些对话,对话之后林子规垂头丧气。
“你知道怎么种地吗?”
“不知。”
“你会算每天灾民的消耗吗?”
“不会。”
“你知道怎么预防疫病或者说疫病如何传播吗?”
“不懂。”
“你会操船控帆前往福建去接灾民吗?”
“不能。”
“你可以组织千人而不乱,渡海而来,自灾区安安稳稳地行走百里吗?”
“不可。”
“你敢保证安置灾民才能不会让今后出现宗族、同乡与外族、外乡的械斗吗?”
“不敢。”
连问连答,越问林子规的脸色越难看,到最后陈健笑道:“所以你认字,也很聪颖,正是人尽其用,自然有你适合做的事,但不是现在。”
“这是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吗?”
陈健大笑道:“难不成你以为我说的那些事都不用读书学习?那不是书生是什么?”
林子规长叹一口气,只能接受了陈健安排的那些在他看来似乎并不重要的事,心有戚戚,却无可奈何。
不过他也没有太大的失落,而是欣然接受了这种差距。本身他就是理学的叛徒,在月港看的那些书基本都是些思想危险的**,写书的人虽然不得好死,但是终究还是让很少的一些儒生们相信:夫子也只是个人,没什么万世不易的东西,百工渔樵都有可学的东西。
眼看着这些被送上岸的灾民很快就被安置下来,很快就没有了那种初次登岸时候乱哄哄的情绪,林子规明白自己之前所学的很多东西,只能修身养性,对于处理这种事实在是无能为力。
若说这些行为不符合夫子之言,林子规觉得实在有些扯淡。他觉得若是夫子复生,恐怕也不会见死不救,只不过夫子似乎并不会种地,而且把稼穑之人当成小人,恐怕未必会指导这些人种植、开垦。
随着对这里了解的深入,林子规终于指导这群船上的人也有朋党,而且这种朋党的形式是他从未见过的。
他自然是读过朋党论,也听人说起过朋党之事,但是他从未见过一群有目的、有纲领、有计划、有组织的朋党。
党和朋党的差别,本就在这里,林子规想到一点没错。是先有党这个词,然后才有了把政党概念套用在党这个词上的行为,东林党、齐楚浙党不是党,只是朋党。
等到逐渐熟悉后,逐渐会了一些语言后,听到这群人朋党的名字,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先秦之时纵横各国一度成为无封地之国的跨国准军事组织、无君无父的墨者。
只不过终究还是不一样,很多东西有些相似,但又并不相同甚至是相反的。
前者靠明鬼,后者靠天下人。
又听说了一些在遥远的共和国的一些事后,林子规想,他们那里有三十六郡,可事实上却有三十八郡,只不过第三十七和第三十八个郡只有人而没有具体的位置和土地。这些人组织在一起,可以迸发出相较于一个郡还要强大的力量。前者有理念、有理想、有改变世界的纲领;后者有钱,有人,有将来甚至可以和国家的海军一较雌雄的舰队。
前者是朋党,后者是公司。前者为义,后者为利,却都可以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可林子规却想不明白自己追求的义是什么。
当他又听说在那里的朋党不止这一个的时候,林子规又想,这些朋党若是都有纲领,那岂不是就是百家争鸣?百家各自有道,这道是不是就是纲领的基础呢?
而如今这天下的道统,又是什么?还是说道统已经如此,所以和这天下融为一体了不可分割了,因为此时已经不是百家争鸣的时代,所以亡了道统就是亡了天下?族群是一个和历史息息相关的概念,而历史是不可改变的,已经如此,只要道统亡了就是天下亡了;而道统不变换个人当皇帝,只是改朝易代?
当有一天类似于这群人的朋党也在这天下出现,怕是离亡天下就不远了。就像是听那些人说的那些红夷的道统改革一样,恐怕红夷的天下已经亡了,新的道统不再是之前的,那不是亡天下又是什么呢?
哪怕衣服还是这身右衽的衣服、哪怕仍旧峨冠博带束发及笄,可若是没有了礼,没有了尊卑有序、没有了家国同构,恐怕依旧是亡了天下,因为这道统变了。
林子规从未有过如此恐惧的时候,恐惧的有些不知所措。他固然喜欢这里的一些氛围,喜欢那个朋党内人与人平等的氛围和追求,喜欢那个朋党内那些自己做事的女人,可这一切却是要亡天下的。
他想,欧罗巴的道统和天下,在他们说的宗教改革的时候已经亡了;那个所谓共和国的道统和天下,照这个趋势迟早要亡;如今看来最有希望不亡天下的,竟是那些穆斯林的国家。
怀揣着这样的恐惧,在忙完了灾民的安置之后,他又一次找到了陈健。
但没有直接询问自己的恐惧,而是询问了一些别的。问的东西太多,逐渐就流露出一些困惑和不解,以及一些年轻人所特有的激愤和对理学的异端对自由的追求。
陈健听多了这样的话,借给了他几本书,和一本在福建、望北城这一年多总结出来的小册子。
那本小册子是一本泉州附近的调查报告,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实话实说加上陈健的一些得自后世学来的“总结”。
无非是粮食亩产、赋税征收、地租数量、功名投献避开公税、税监的横征暴敛、走私、大户圈地占海、宗族内卷械斗、宗族欺压同族小门小户等等之类的问题。
都是些很常见的事,但用方法总结出来和用利益分析之后,这些问题让林子规看出了一身的冷汗。
看过之后,林子规数天没睡,小心翼翼地收好这些东西。陈健敢给他,是因为他是异端;而林子规也清楚这些东西一旦流传出去会出大事,恐怕宁可灾民都饿死也不会被允许这些人再上岸了。
送还这些书本的时候,他本想问问陈健这些问题说明了什么、该怎么办的时候,陈健却率先问了一句:“你说,怎么办?”
最简单的三个字,林子规却觉得这三个字从未如此沉重。
“是啊,怎么办?”
喃喃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忽然有些自嘲地问道:“这是我该考虑的事吗?我不是宰相,也不是首辅,也不曾食君之禄。这是天下大事,我一小小的芝麻绿豆样的人物,哪有资格去想?”
“男子汉大丈夫,别做这般小女儿姿态,自怨自艾自嘲,阴阳怪气似有满腹委屈。想明白,到底想不想知道怎么办,别现在做决定。仔细去想。想清楚了,来告诉我。怎么办是一回事。想知道怎么办和不想知道怎么办,那又是另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