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上,所有服役过已经退役的老兵全部被征召回了军队,集结了四千多人的野战部队。
这还不算那些有过简单冬季训练的农人和各个作坊里的工人,他们仍旧需要生产,还要承担比以往更多的任务。
战前的动员会上,陈健只是把粟岳给自己定下的罪刑念了一番,引来了这些士兵们的哄堂大笑。
“看来,他们不但准备把你们看成低贱的,还要让你们的子孙看成低贱的,永世如此。”
“讲道理,咱们都会讲。我会讲,宣讲队的人也会讲,甚至你们自己也会讲。”
“但是今天咱们不用嘴去讲,让咱们用大炮的轰鸣、火枪的铅弹、戈矛的锋锐去和他们讲道理吧!”
士兵们都笑了起来,有人嚷道:“早就该这样和他们讲道理了。”
陈健也笑了,摆摆手道:“不过话说回来,早讲道理是不行的。要是没有铁、没有枪炮,只有铜,那么打仗的时候怎么打?肯定是要有一群专门不用干活天天操练战车之类的人冲在前面,你们呢,就是平时种地,打仗的时候跟在战车后面冲就行。”
“现在为什么能讲道理了?因为有了火枪有了大炮,想打仗?就得需要一群人出来拿枪。就算对面从小驾车舞剑,五个人五支火枪,他也得死。今后打仗就只能征召你们当兵,靠贵族们从小操练已经没用了。有枪,就有说话的权利。以前血统高贵的一个能打十个吃不饱拿着草叉锄头的,要是披上甲能打五十个,所以用拳头讲道理他们可以高贵。”
“以前你们没法讲道理,饿了想吃饭,人家不准,还说你低贱,给你口剩菜吃你也的感谢。反正你们也打不过他们,打仗的时候呢,那些血统高贵的才是主力。”
“现在呢,打起仗来你们才是主力。我呢,作为你们的王,也得琢磨琢磨,我用你们就够了,为什么还得弄些血统高贵的养起来?”
“以前打起来,那些血统高贵的说你必须答应我什么什么否则我不打,那我就得答应啊,要不然靠一群拿着草叉的真是打不过。可答应了他们,那肯定就得从你们身上剜肉,因为肉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现在打起来,就算如今还有血统高贵的,又提什么要求要剜你们的肉,我就只能让他们和你们的火枪大炮去提了。”
“所以你们得好好打,不但是为了自己的功勋,也是为了我铁了心不和他们妥协。万一你们打不过他们,我就得把他们请回来,我也怕死,那就只能把你么你们卖了,安安心心当我的贵族去。”
士兵们都笑了起来,却不忘握紧了手中的戈矛或是沉重的火枪。
“散了吧,晚上羊肉汤白面馍,一人一斤酒,好好吃一顿。各个连队的连队长留下,司务官和士兵委员们算一算你们的伙食费还剩多少,集中报上来,想买什么这两天供销司尽可能给你们凑齐了。”
众人等着各个连队的连队长喊了解散的口号后,三五成群地散去,旁边的宣传队已经搭起了戏台子开始演一些戏剧,远处的医药班的女孩子正在准备棉布和各种草药,忙而不乱。
陈健拿着各个连队的名单,比对了一下人数和装备。
一共四千四百人的野战集群,都是由夏国的新一代组成,大体配制就是戈矛和火枪。
长矛连队一百五十人,火枪连队八十人,一共二十八个连队,共计三千二百人,这是维系阵线的主力。
火枪兵身上不披甲,长矛连队中第一排的士兵伍长之类披一层简单的甲。
三百人的羽林卫是冲击骑兵,有马镫,有长矛和铜剑,身上披一层甲,不配弓箭标枪之类的远程投射武器。
三百人的黑衣卫是冲击重步兵,配备剑盾,需要的时候也要投掷铸铁的点火炸弹,在冲锋前炸开缺口,或是己方的战线出现了缺口就需要他们补上。
雷火卫是炮兵部队,最早接触火枪但使用的不多。八门发射三斤铁丸的轻便火炮,十七门发射一斤铁丸子或是碎铁砂的更小的炮。
这也算是此时世界上最为豪华的一支军队了,不谈武器装备,士兵中多数都会写自己的名字,能够认识那些切音字,能算数百以内加减乘除。连队军官都是军事班毕业的学生,或是打过几次仗的老兵,都是系统地学习过简单的战术技巧的。
七年时间,或者说不止七年的时间,从小时候的学堂到稍微大些的农庄或是作坊的集体劳作,再加上五年的训练,陈健可以说这一支军队拥有此时整个世界最好的纪律性和韧性。
甚至于这支部队打没了,只要榆城还有船只优势,靠那些作坊工、矿工、集体农庄的农户,半年就又能组织起一批拥有纪律性的新兵,只是没有必要罢了。
一旦这场仗打赢了,火枪将会取代弓箭、弩,成为这个族群今后的远程投射武器,造一支合格的弩的价格不比一支火枪便宜,更别说拥有了正规的炒熟铁的办法后,弩是没有火药的歪路,弓从单体到反曲再到复合威力越来越强在火药面前也是歪路,也就不用走。
等到燧石加刺刀出现,游牧民基本就不可能改变历史的进程了——棉花也有了,东北方的丛林中也可以开垦长期生活了,六百年的技术优势足以生出可以把最好的地方都开垦成耕地的人口。
反对夏国的城邑氏族虽然多,但是只要把粟岳掌握的那支野战部队打没,用铁器农具开路分地分牛送铁器解放奴隶,一切都将摧枯拉朽,甚至都不用拉一派打一派,免得打完后尾大不掉还要妥协,把这群守旧的祭司、亲贵们一波带走就是最好的结局,至少在榆城周围八百里之内不需要贵族只需要官吏就能管辖过来,这些年夏国已经培养了足够的后备官僚。
…………
在粟城,粟岳也在进行着最后的战前动员,盟誓中说的那些关于夏国的罪恶只是说给那些亲贵祭司们听的。
面对如林的戈矛、弓箭、战车和用许多粮食和铜换来的铁甲,粟岳心中也极为振奋,一堆荣誉、祖先、血缘亲近之类的话说完后,唯一能说的也就是“打下榆城灭掉夏郡,一人发个铁锅,一人一头牛一个铁犁铧,三个奴隶。”
于是欢声雷动了一阵。
说完这些后,做儿子的粟汤却是忧心忡忡,他太明白榆城的夏*队是什么模样了。
终于,等到粟岳说完这一切后,粟汤找到了父亲,问道:“父亲,你觉得你能够战胜姬夏吗?”
“或许。可是没有办法了。我本想着,姬夏会去攻打东夷,但是等了三年他还没去,新华城那边的人越来越多,再有五年又是一支可以单独野战的军队。除了打之外,又有什么办法呢?你也知道,夏国如今有多少能够认字算数的?有多少比咱们的祭司懂得还多的?有多少他们所说的官吏?”
“他一个夏国用得到这么多吗?用不到,我不打他,他也会来打我。要是再等几年等到新华城那边的士兵训练出来,他在新华城和东夷开战,用亲族一体之类的话逼着我们出兵东征,我们是去还是不去?”
“不去,他可以联合更多的城邑一举给我赶下去,除了他之外谁敢成为诸部的盟首和大祭司?”
“去了,比起笼络那些东夷奴隶和平民,咱们又怎么是他的对手?多出来一个人夏国就多一分力量,十年之后就算想要反对他又有什么办法?咱们打东夷是越打人越少,抓些奴隶回来。他打东夷,却能带着官吏工具去,打下来杀光亲贵祭司留下奴隶和低贱的平民,五年之后那些人就成了给夏国种田开垦冶炼的人。”
“早晚要打,越早打胜算越大。”
粟汤哎了一声,也明白这其中的无奈,忽然好奇地问道:“父亲指责姬夏的那些罪恶,父亲真的信吗?”
粟岳摇摇头,笑道:“怎么会信呢?”
“那么父亲真的相信穹夕?”
“当然不信。只是败给了穹夕,咱们家族的富庶和权利还可以流传下去,他穹夕有什么办法管过来咱们大河诸部这么多人吗?还不是要拉拢咱们中的一些人以免族人反抗太烈。”
“可要是败给了姬夏,你我能怎么样?权利还能有吗?什么都没了。他姬夏用不着咱们了,咱们老了,他想让人当官去管辖众人,用不到十年就有成群的人可以成为官吏。”
“书,是好东西,但必须要在咱们这些首领祭司的家族中流传,不准别人看到,这才是好东西。如果人人都能看到,那咱们就必须毁了它。”
“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这个办法我或许完不成了,只能靠你们了。一旦毁掉夏国,把书全都焚毁,把天下除了咱们这些首领祭司外认字的人都杀光。然后让祭司们想办法造出一种字,这种字不能像夏国文字那么容易书写和记住,要很难很难,难到一个人要花五六年时间才能读懂。”
“这样一来,这些文字就只有咱们能够掌握,里面的东西那些低贱的人一辈子也看不懂,他们没有时间去学这种文字。所有的知识都用这种文字书写,难道还能不稳固吗?”
粟汤叹息道:“这样对大河诸部并不好。”
“大河诸部?那是什么?那是你我这样的首领亲贵祭司们才有资格说的,那些低贱的人有些连姓都没有,他们也配说什么大河诸部?姬夏说的大河诸部和咱们说的根本不是一个东西,你要弄清楚。”
“罢了,你慢慢会明白的。休息一日,明天随我出征,与姬夏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