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花子扬就骑着快马离开了府衙,经过两个多时辰的颠簸才终于回到了阔别一个多月的家。
花老夫人看着仿佛从天而降的花子扬,喜极而泣,连声追问这段时间他去了哪里,有没有受委屈,特别是王氏,拉着儿子的手不放,上上下下地不断打量着他,哭一阵笑一阵,连日来的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来。
花子扬一一回答着,说这些日子他一直呆在并州,是知府大人一家收留了他,看着面前熟悉的屋子,熟悉的亲人,他的鼻子不禁一酸。
“你是说这些日子,你一直呆在并州府衙?”花天耀看着儿子,一直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上前扶住花子扬的肩头,难得好脾气地问道,“他们知道你的身份吗?”
“他们不知道。”花子扬摇摇头,满脸稚气的脸上涌出激动的神色,想不到回到这个当初自己不辞而别的家里,见到自己至亲的人,他心里又瞬间充满了浓浓的亲情,他环视了一眼屋里的熟悉的面孔,从容道,“儿从来没有以真名示人。”
“嘿,想不到,你小子还挺聪明的。”花子荣闻言,晃晃悠悠地走过来,打着酒嗝,拍拍他的肩头,说道,“你小子不回家,住人家那里干什么,你不知道他们拿了咱们家的方子啊!”
一阵酒气扑来,花子扬见这个叔父的衣摆处还有一片污渍,还真是喝多了,他捂捂鼻子,不由往后退了几步,退到了花老夫人面前。
“老二,子扬还是小孩子,他知道什么呀?”花老夫人拉着他的手,满眼疼爱的抚摸着,扭头训斥道,“是你们不争气。要不然,方子还能落到人家手里?”她嘴上训斥着儿子,心里却在埋怨早已撒手人寰的花老爷子,老东西,你怎么连自己儿子也不相信啊,真是的!
“娘,事到如今,您说这些有什么用啊!”花天耀叹了口气,盯着自己手上的玉戒指看,看来。花家的好日子到头了。铺子的收入一天比一天少。现在,已经开始坐吃山空了……。
一边的王氏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她知道。这样的场合,没有自己说话的份,只是满眼关切地看着花子扬,只要儿子好好的,管他方子在谁手里呢!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反正,又饿不死……。
“爹,其实儿正是为了花家的方子去的府衙。”花子扬虽然年轻,但是还是多少能领悟林雪漫的意思的。她说解铃还须系铃人,眼下,只有花家人说的话,才能让荣亲王相信并消除对萧大人的不满,他看了看屋里的人。有些神秘的说道,“萧大人和萧夫人的确没有拿咱们花家的方子。”他相信像萧夫人那样善良的女人是不会骗他的,她连梅芝那种女人也同情,还收留了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拿了自家的方子?他不相信!
“你怎么知道?”众人异口同声问道,几天不见,这孩子像变了个人似地,仿佛在一夜之间长大了似的。
“前些日子,荣亲王抓了萧大人,以性命相胁,萧夫人束手无策,急得团团转,衙门里的人都劝她交出方子,救回大人,可是她说,她真的没有拿咱们花家的方子,怎么去救大人!”花子扬看着花天耀和花天荣,见两人正表情不一地看着自己,便正色道,“难道在萧夫人的眼里,咱们花家的方子能比萧大人的命重要?肯定不是的!”
“可是赵子良赵公子说你爷爷出事前见过萧夫人,执意说萧夫人拿了咱们花家的方子的。”花天荣本来想回屋的,但是一听说起了方子,才停下脚步,又坐下来,端着茶杯猛饮一番,那袖子擦擦嘴,又道,“赵公子跟我关系这么铁,他不会骗咱们的。”
“叔父,您被赵公子算计了。”花子扬冷笑一声,想起林雪漫的话,又道,“赵公子一直想纳萧大人的妹妹作妾,可是萧家人不同意,两家才翻了脸,成了仇人!他的话能信吗?”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以前没有听说过?
花天耀和花天荣心里一动,狐疑地看了看对方。
“可是你爹生性谨慎,不会不留下方子的。”花夫人看了看两个儿子,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们都说方子不在家里,那么会去了哪里?”
是啊!
那会去了哪里呢?
“爹,叔父。”花子扬望着两个人,想了想,说道,“以前,我记得爷爷曾经对我说过,只要学会了普通花团锦的技艺,精品花团锦自然而然就会了。”
“谁说的?”花天荣白了他一眼,说道,“小孩子知道什么呀?普通花团锦的技艺,满大街的人都会,但是不见得满大街的人都会织咱们花家的精品绢。”
“我不是小孩子,我十三岁了,是个大人了!”花子扬见花天耀悄然递了个眼色给他,忙道,“再过两年,就该成家立业了!”
“哈哈哈,你小子,毛没有长齐,还成家立业,怎么,想媳妇了?”花天荣哈哈笑道。
“好了好了,子扬刚回来,就让他回去睡吧!”王氏触到自家男人的目光,也上前会意地说道。
“子扬平安回来,我也能睡个踏实觉了,大家都散了吧!”花老夫人沉浸在孙子回来的喜悦里,自然没有注意到老大一家的眉来眼去,便也打着哈欠说道,这些日子,一直牵挂着这个宝贝孙子,一直没有睡好。
众人这才纷纷散去。
一家人回到自个屋里,花天耀才一本正经地上前问道:“儿子,你好好想想,你爷爷还对你说了什么?”
花天耀这才意识到,这个儿子长大了,一直以来,他都以为他是个小孩子,什么也不懂,所以才每每忽视他的存在,他爹生前最喜欢这个孙子,说不定有意无意地把方子早已传给了他……。
“爹,我记得爷爷曾经说过,精品绢的颜色之所以上不好,是因为热度不好掌握,但是热度是多少,我不记得了!”花子扬见他爹满脸严肃,便不动声色地说道,他答应林雪漫,不要把她再牵扯到花家的方子里,所以,便把一切都推到了爷爷身上……。
“是这样啊!”花天耀心里一动,陷入了沉思中,他想了想,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说道,“子扬,你明天就跟爹去作坊,好好熟悉一下工艺,好好想想你爷爷说过的话,看能不能有什么启发。”接着,他又低声道,“记住,此事不要告诉你叔父,连你奶奶也不要提起。”
如果自家琢磨出精品绢的工艺,那自然就是自家的了,没有必要让别人知道,想到这里,他仿佛看见了劈天盖地的银子正在向他涌来……。
“我知道了爹!”花子扬忙应道,见他爹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猾,忙又上前问道,“爹,萧大人和萧夫人对儿有知遇之恩,还收留过儿子,再说,此事跟他们真的没有什么关系,您看,能不能跟荣亲王解释一下,待咱们琢磨出精品花团锦的方子,如果爹想把方子献给他,也不迟!”
“爹答应你!”花天耀见儿子满脸期待地看着他,笑了笑,便走到书桌前,王氏忙上前给他拿出纸笔,磨墨,花天耀提笔笑道,“既然他们有恩于我儿,那么爹就做个顺水人情,跟荣亲王解释解释就是!”
“爹,要快,萧大人还在荣亲王手里呢!”
“知道了,飞鸽传书,够不够快?”
“谢谢爹!”花子扬这才松了口气,眉开眼笑地说道。
天色渐明,有鸡叫声此起彼伏地传来,声声入耳。
微弱的晨光透过薄薄的窗纸透了进来。
幽暗的屋里有了些许的亮光。
又是一夜无眠。
林雪漫索性坐起来,抱膝坐在床上,静静地想着心事,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所有人的脸,所有发生的事情,顿时感到心乱如麻。
她穿好衣裳,下了床,听见院子里传来脚步声,便推门走了出去,见翠儿正端着盆子,匆匆地从院子里路过,一脸沮丧,便上前轻声问道:“翠儿,出什么事了?”
“夫人。”翠儿忙走过来,低声道,“梅芝姑娘突然发烧,翠儿不敢惊动夫人,所以拿了冷水给她降温……。”
“我去看看!”林雪漫闻言,忙跟着她进了屋里,见梅芝躺在床上,脸上一片潮红,她伸手拭了拭她的额头,果然很烫,便道,“快去抓药,让徐护卫跟你一起去。”
翠儿撒腿跑了出去。
林雪漫把布巾放在盆子里浸了浸,放在她的额头,见她嘴唇有些干裂,便起身给她倒了杯水,扶起她,说道,“梅芝,快起来喝水。”
“夫人!”梅芝睁开眼睛,见是林雪漫,眼圈顿时红了起来,嘴唇动了动,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是不是快死了?”
“说什么呢?你只不过是发烧而已,你死了,谁来折磨我?”林雪漫不冷不热地说道,“所以,你死不了!”
“夫人……。”梅芝闻言,嘴角浮起一丝苦笑,见她把杯子送到自己嘴边,丝毫没有嫌弃自己的样子,便低下头,沉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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