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马合忧心忡忡,牙疼般的继续说道:“唐人的动作极快,在贵族修士们,在寺庙召集修士座谈,将《齐民论》扩散到平民中去的时候,唐人的各地官府衙门也同时建立。
“唐人在曲溪镇设立了县衙,主事的是唐人,任用了一批我们的修士,还有贵族的代表。在我们的认知中,这不过就是贵族领主们的爪牙而已,干的无非是收税之类的事。
“然而出人预料的是,县衙成立的第一天,唐人就召集了镇上的平民,宣布了一些新的民政举措,竟然是要重新丈量田亩,给我们按户按人丁分田的,叫什么均田制,缴纳粮食的数量也少得离谱,十五税一......
“随后的日子里,我们意识到,原来县衙根本不是贵族的爪牙,他们做的事都是对我们有好处的事,发放农具种子,带领大家修桥补路,修建灌溉沟渠,那些唐人官吏竟然不少都亲自干活,完全没有架子!
“他们还重新确定了作坊的工钱标准,那可比之前高太多了!
“很多事情我也不懂,听不明白,但不可否认的是,曲溪镇平民的日子,要比之前好过很多。对了,他们还建立了学堂,任何人家的孩子,都能进去读书,成绩在前三成就能修行,代价不过是一种叫‘束修’的东西,也就是两块干肉。
“这让为人父母者,无不是欣喜若狂,这不仅是改变了后代的命运,在可以预见的不远未来,也能改善现有的家庭生活!
“前段时间,很多人成群结队到野外狩猎,回来后不管不顾,直接把猎物整个堆在学堂门口,很大气的让学堂先生都拿去。猎物太多,堆积如山,把街道都堵住了!最后还是学堂的先生,从小山后挤出来,手把手的教他们怎么腌肉......”
阿马合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底气越来越不足。
他自己都觉得,唐人的政策实在是优厚,这简直不应该是人间该有的,所谓天国仙境大体也不过如此了。
曲溪镇的大食平民,先是被《齐民论》改变了思想,现在又被大唐官府,给予实实在在的好处,谁还不知道个好坏?
一般在这种情况下,在这时会站出来反对的,只有两种人,一是既得利益者,二是忧国忧民的有志之士。
前者自然是大食贵族,只不过现在大贵族被杀了很多,剩下的在唐军兵锋面前,也只能唯唯诺诺。
况且大唐也没有一刀切,将他们打落尘埃,他们的原有财产没有受到影响不说,官府里还有他们的位置,其中亲近唐人的贵族,地位还有提升。
至于后者,担心在大唐如此攻势面前,大食会亡国灭种,但一方面,大食人没接受儒家教育,这里也没有类似儒家的学派,他们的国家情怀远不如汉人;
另一方面,大食的读书人都是贵族,一起来反对大唐,就被大唐贴上腐朽黑暗贵族的标签,说他们压榨平民,不等他们凝聚百姓力量,就被唐人带着百姓群起而攻之,分了家中的财产、屋外的田产。
平民百姓是淳朴的,因为生活艰难,故而也是最重实利的,大唐推行的各种政策,获得了他们的支持,也就真正站稳了脚跟。
追根揭底,大唐文明比大食文明先进太多,它来到这里征服这里,顺理成章,符合历史趋势。
听罢阿马合的话,再看阿马合不无纠结、迷惘的神色,席禄炽心头的绝望就如火山。火山不断喷射着岩浆,火山灰形成的云层遮天盈野,让他再也看不到半点儿光明。
席禄炽知道,哪怕是到了最后一刻,阿马合都会听从他的号令,纵然是为真神战死也不会后退,对方的忠勇毋庸置疑。
但正因为如此,此刻阿马合面对现状的迷茫与困厄,才更让席禄炽认识到,唐人在高原形成的这股风潮,究竟有多么汹涌庞大,直指人心,不可逆转。
“阿马合,你得记住你的身份,你是真神的信徒与战士,真神是这个世间的唯一主人,只要我们为祂而战,奉献我们的虔诚,祂必然会拯救我们!唐人狡猾恶毒,用妖术蛊惑人心,以邪说乱人思想,最多是一时得意!
“等到哈里发集结完兵力,一定会大举反扑,将他们从这里赶出去!眼下的艰难困苦,是真神对我们的考验,你可不要迷失,不要动摇,否则必然会在光明来临之前,被真神抛弃,万劫不复!”
席禄炽一脸正气的盯着阿马合,语调铿锵,充满不容置疑的大义凛然。
阿马合连忙正色行礼,赌咒发誓表明心迹:“埃米尔大人放心,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面对什么情况,阿马合必然听从号令,为真神战至最后一刻!”
席禄炽点点头,表示满意,又勉励鼓舞了两句,这才转身离开。临行前,他让阿马合等待他的后续命令。
阿马合将对方送出门,表示自己会枕戈待旦,随时可以向唐人开战。
席禄炽的背影消失在积雪三尺的街巷时,这个冬日最后一片雪花飘落在阿马合眼前,厚重的云层徐徐退散,有一束阳光打落在光秃秃的树梢。
这一刻,阿马合已经很清楚的意识到,席禄炽不会再来了。而他,也不会再接到对方的命令。在这里,他们已经没有力量,没有基础向唐人发动进攻。
更准确的说,席禄炽不敢再来,不敢再在高原频繁活动。
......
春暖花开之前,大唐完成了高原的紧急初期改造、建设,这片土地暂时稳定下来,往后哪怕没有数十万大军威慑,短期内也不会出现大问题。
而长安禁军经过大半个冬日的休整,能康复的伤员基本都已经康复,三军锐气恢复如初,后续辎重军备接连运至,之前大战中损耗的弩矢兵器药物,也都得到了补充。
没有任何疑问,唐军在冰雪消融之际,从高原向西而下,以排山倒海之势,俯冲两河流域的大食城池,目标直指大食国都巴格达城。
除了从高原上下来的长安禁军,岭南舰队在海湾开始清理一切不属于大唐的力量。短短寻月
内,海湾里就不见了一切大食船只,连渔船都没有了。之前从海洋逃回来的大食法器战船,也在这场大清理中,被岭南舰队吞噬。
彻底掌控了海湾后,岭南舰队的陆战军出动,开始清扫海湾百里之内的城池,正式在侧翼开辟出第二个战场,以呼应长安禁军对巴格达城的进攻。
天授六年春三月,王师抵达两河流域,经过旬月作战,攻占巴格达周围百十里内的各大小城池;与此同时,岭南海师陆战军攻占苏萨城。四月,长安禁军兵临巴格达城下,围城而攻。
为了让高原稳固,同时为了让连月远征作战的将士,得到一定休整,整个凛冬唐军都没有出战,这无疑给了马伦集结两河流域,大食军队、修士、物资的时间。
是以此时的巴格达城,城防完备,工事坚固。最为让人忌惮的是,马伦竟然汇聚修士之力,在城外新建了一圈城墙,内辅以纯粹的军事设置,如箭楼高坝等,形成了体系严密的防御圈。
为了应对唐军的强弓劲弩,城墙城内还有密密麻麻的石室,可供将士们在箭雨落下之时躲避。
“此时的巴格达城,可以说是铜墙铁壁,稳如泰山,要攻进去殊为不易。而且就算是突破了外围新建城墙,外城墙与巴格达城墙之间,还有被碉楼墙壁分割成无数井字形的街道,看工事建造,非常适合大食人开展巷战。”
长安舰上,岐王锦衣玉带,轻摇折扇,指点江山,意气风流的仪表,让李晔看了都禁不住暗自喝彩。
闻听此言,李晔徐徐道:“高原一战,大军正面迅速突破防线,西域商行在背后破坏征召队伍,让马伦无从应对,对修士、物资的毁伤都是实打实的。时至今日,大食国力、军力已经大损,但其毕竟是大国,修士众多,还有非洲的物资支撑,这最后一战的能力还是有的。
“战争是最好的导师,之前的两军激烈交锋,也让大食对我王师战法,有了充分认识。在过去的这几个月里,马伦针对布防,将巴格达城经营得水泼不进,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加上各地赶来的大食勤王之师,我们也得分兵应对。”
说到这,李晔顿了顿,做了最后论断,“总而言之,这最后一战不好打,比木鹿城还不好打。但只要攻占巴格达,大食就灭了,我们一统此界的征程,也就完成了最重要的部分。”
岐王看了李晔一眼,沉吟片刻,忽而道:“巴格达城除了防御严密,最大的防守依仗,还是马伦的个人修为。如今马伦伤势尽消,战力恢复,对长安舰的战法也有很大了解,接下来会是莫大威胁。”
这个论断李晔当然同意,不过他并没有畏惧之意。
岐王好奇的问道:“仙域战况如何了?”
对付马伦最好的办法,还是李晔亲自出马,这就得仙域战局分出胜负,让李晔能够将修为转移到凡间之身上来。
李晔没有正面回答岐王的问题,而是对大军下达了军令,“明日起,攻打巴格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