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仙诛妖剑阵,以四十九名金仙境以上仙人,手持四十九柄仙庭重宝斩妖剑合力发动,威能胜于日月之光。网苍穹之外的虚无高空,剑气纵横千百里,跟遮蔽星芒的混沌钟相持不下。
牛魔王就算手持混沌钟,终究妖气有限,单独也扛不住四十九名金仙境以上大能不停进攻。好在弥猴王、鹏魔王、禺狨王在旁掠阵,彼此配合无间,这才始终能够压过仙人一头。
激战良久,酣畅淋漓,白鹤尊者趁着阵法变幻、自身后退换气的时间,连忙传音一名太乙真仙询问九合定鼎大阵的情况。
他对妖王和混沌钟的忌惮,远不如九合定鼎大阵,只因为妖王和混沌钟他们都有手段应付,只需要支撑三两日不败,等到后续仙人下界,就能席卷所有妖士。
然而九合定鼎大阵若是成功催动,那就是毁天灭地的力量。
在此战开始之前,白鹤尊者不曾想过,在凡间争得你死我活的几大诸侯,竟然会脱离自己的地盘,暂时摒弃前嫌在昆仑齐聚一堂,发动那只存在余传说中而从未真正出现过的天下大阵。
莫说白鹤尊者,这一点只怕连仙帝都没有料到。
自人皇颛顼开始,天与地、仙与人之间的争斗就从未停止,历代站在权力顶峰的帝王,哪个甘愿头上还有一个发号施令的人?
然而道门布局向来深厚,但凡成事的帝王没有不受到道门扶持的。就算他们君临天下后想要有所动作,终究逃不脱道门的监控、破坏。
天下盛世不知出现一次,君民同心同德的情况屡见不鲜,然而当盛世出现,道门触角早已延伸到各个角落,纵然有人知道九合定鼎大阵,也没机会发动。
况且仙庭也不是没有妥协,至少在凡间,最高权力一直把持在帝王手中。
也唯有皇朝崩溃、群雄割据的时候,道门对天下的掌控力减弱,九合定鼎大阵才有可能出现。但诸侯相争,历来你死我活,没定鼎天下之前,谁会想着去跟仙庭作对?
就算有心,也无法聚合各方。
天地斗争到现在,这回大唐国运将尽,道门早早布局,想要彻底掌控凡间,却没曾想,碰到了李晔这么个变数。仙庭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到了今日,天下诸侯竟然会真的联合在一起。
仙帝不愿见凡人反抗天,却不知凡间有识之士,也早就烦透了仙庭掌控凡间。
“禀报尊者,九合定鼎大阵已经停止增强,现如今力量有限,只能发出准圣境全力一击。”一名太乙真仙给白鹤尊者传音汇报。
“准圣境一击?”白鹤尊者闻言惊喜万分,饶是以他修身养性的境界,也禁不住哈哈大笑,得意至极,就差拍手称快。
“问题出在哪儿?”白鹤尊者连忙问。
太乙真仙道:“属下观其汇聚天下之力的情形,发现中原之力不多”
“中原之力不多,中原之力不多”白鹤尊者咀嚼着这句话,很快就眼前一亮,“是了,中原是朱温的地盘,李晔刚刚占据,想必还有许多关节没疏通,这才导致无法完全汇聚中原之力!”
念及于此,白鹤尊者当即拍手称快:“这就对了!只要朱温还在我们这边,九合定鼎大阵的力量就不够,我们完全用不着再担心!”
说着,白鹤尊者看向牛魔王,快意的叫嚣道:“牛魔王,你没想到吧,九合定鼎大阵根本就是个废物!哈哈,要是九合定鼎大阵这么容易就能发动,天下岂不早就反天了?你等着吧,再过一两天,我们后续力量赶到,那就是你们的死期!”
牛魔王等妖王闻言,连忙分神去注意九合定鼎大阵,在察觉到异样后,个个脸色大变。
牛魔王怒吼道:“仙狗休得嚣张,老牛跟你拼了!”
说着,他率领妖王们发动新一轮猛攻。
白鹤尊者哪里还会畏惧,当即跟随阵法变幻,再度杀上前去:“妖就是妖,岂能逆仙?等着受死吧!”
大战开始后,朱温就没有再在半空站着,而是落到一座山头观望战况这座山头上有他的单独营帐。虽然他离开中原的时候走得很急,但身边还是有一个随从的。
此刻面对激战的战场,看着妖族修士和仙人殊死搏杀,看着李晔带着李茂贞、高骈、王建等人主持九合定鼎大阵,朱温感觉自己就像个局外人。
中原跟他再无关系,天下跟他再无关系,他只是行尸走肉,什么都影响不了,什么都左右不了。
从中原诸侯,到孑然一身,从号令群雄,到任人摆布,在仙人面前遭受的冷遇、忽视甚至是屈辱,让他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
此时此刻朱温是何种心情,怕是只有他自己能够理解。
偌大的山头只有一座毡帐,毡帐旁的空地上,却有一个面色蜡黄的老瘸子正在规规矩矩洗马。水流在泥土碎石中蔓延而下,很快就湿了一大片土地。
身前是仙妖大战,是决定天地秩序大局的关键战役,而身后的这个老瘸子竟然还在洗马,格外认真洗一匹凡间的马!
强烈的对比让这副场景格外矛盾、怪异。
洗马的老瘸子朱温当然认识,那匹马他也认识。
当日败走中原,白鹤尊者拖上他就逃,面对满营数十万将士,地仙境的朱温谁也没带,只是一卷衣袖将当时正在喂马的老瘸子带了出来。
彼时老瘸子正一手攥着马辔,惊慌之下死拽着马辔不放,最后竟然将这匹马一起拖到了昆仑。
作为仙人境,保护一人一马飞到昆仑并不是什么难事。
马是朱温的战马,人是朱温的故人。
当年朱温和一帮年轻地痞无赖,带着破布包裹提着木棍走出乡村,去乱世中寻找黄巢大军,后来同乡青年几乎战死,到朱温平定中原,昔日同伴就只剩下了两个。
一个是朱殷,朱温麾下最骁勇的将领,算是混出头的幸运儿。
另一个就是这老瘸子,在追击黄巢残军时身负重伤,不仅腿瘸了,连脑袋都受了伤,神智有些问题。
年轻时朱温并不是一个念旧的人,同乡死了一个又一个,他得知之后无非就是唏嘘一番,再痛饮几杯罢了。直到他成为宣武军节度使,真正煊赫一时,有了主宰自身命运、庇护羽翼的实力,左右环顾却发现身边已没几个至亲之人,这才开始珍视当年故人。
所以朱温把老瘸子留在身边,做了个马夫,替他照顾战马。
老瘸子脑子已经不大清楚,但照顾战马却十分周到。
长久以来,老瘸子负责照顾战马,朱温在某种程度上负责照顾他。闲来无事的时候,朱温常常会提着两坛酒,跟老瘸子就坐在马厩外,就着熟食大吃大喝。
年轻时跟随黄巢征战四方、到处流窜,任性妄为,过着刀口上舔血、有今天没明天的生活,朱温逮着谁都能一醉方休。然而多年以后,也不知是不是日子过得安稳了,特别是出任宣武军节度使后,不必担心明天就脑袋搬家,朱温的酒量竟然愈发得小。
宴席上金樽美酒斗十千,入喉却常常觉得索然无味,唯独跟老瘸子坐在马厩外闻着臭味儿举杯,无拘无束,没了言不由衷的花言巧语,不必看那些令人作呕的阿谀奉承,每回反倒能喝得尽兴。
老瘸子其实并不老,只是受伤之后身形愈发佝偻,脑子不太好使,也别指望他修缮边幅,加上动作不甚利索,旁人这才喜欢这么叫他。
朱温在老瘸子身旁席地而坐,看了那匹神骏非凡的战马一眼,对躬身背对着他一丝不苟洗马的老瘸子道:“别洗了,往后怕是用不着了。”
老瘸子动作一顿,回头过满脸疑惑:“三哥,你还要平定天下呢,怎么会用不着战马?”
朱温在家中排行第三,所以当初跟随他一同离开乡村的青年,大多叫他三哥。
朱温闻言眼帘微沉。纵然明白老瘸子神思不清,很多事情更是无从知晓,这话说出来并无问题,但他心中还是泛起了涟漪。
天下天下已经与我朱温无关了。
朱温并没有就这个话题多言,而是从储物袋里掏出两坛酒,抛给对方一坛:“来,喝两坛。”
老瘸子抱着酒坛眉开眼笑,拍开封泥陶醉的嗅了一口,仅是这么一个动作就让他的酒糟鼻又红了些。不过老瘸子并没有马上坐到朱温身旁,而是将小心翼翼将酒坛放下,转身继续刷马,“三哥你先喝着,我把马刷完。”
朱温早就习惯了对方在照料战马这件事上追求完美的固执态度,没有强求,自顾自仰头痛饮。
间隙,他的视线透过混乱的战场,落在九合定鼎大阵的方向,眼眸里清晰映出李晔、李茂贞、高骈、王建和百家门生合力催动法阵,汇聚天下之力的雄壮瑰丽画面。
酒入肝肠一坛又一坛。
老瘸子不知何时刷完了马,笑呵呵的靠着朱温坐下,抱起酒坛美滋滋的喝了起来。
喝了一阵,老瘸子放下酒坛,见朱温一坛接一坛痛饮,不说话也不停歇,脸上不禁满是担忧之色。
他试探着问道:“三哥,你为什么说往后就用不着战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