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曹希金的视野中,狼牙都依旧军阵齐整,气势森然。他们的兵家战阵之力,已经所剩无几,再也无法像方才那样,发动“倾潮”之威,后续攻击力也会下降,但即便如此,那依然跟普通战阵,有本质区别。
回头看了一眼己方战阵,散散乱乱,空白都没有被及时填充,将士们脸上,都是惊骇恐慌之色,哪里还有什么斗志。曹希金很清楚,他已经败了,只是还没死绝而已。但若是继续战斗,就算不死绝,也绝对是送死。
“撤!回博州!”曹希金低吼一声,带领残军逃离河岸。
他来的时候,信心满满,以为魏博军是天下至锐,败平卢军轻而易举。却没想到,一轮冲阵之后,他就只能如丧家之犬般逃走,此刻哪里还有什么信心,只有惶恐不安。
“追!”上官倾城看到魏博军要走,哪里会就这么让对方逃了,立即带领狼牙都追击。追杀这种事,无论什么样的军队,都会乐意为之,因为那是“捡人头”的大好时机。
李晔没有阻止上官倾城追杀曹希金。
在他看来,曹希金还算理智,知道事不可为,就要逃走,想要保存军力。但平卢军接下来是要攻博州的,哪里能容对方保存军力,追杀正是扩大战果的不二时机。况且,他也相信上官倾城,知道对方不会落入圈套。
狼牙都三千骑,大破一万魏博军,战报传回平卢军中,让三军将士战意沸腾,过浮桥的动作就迅速了不少。
赵破虏所部没有停留,依照军令,过桥后就直接开赴博州城,作为先锋。其部三万将士,在抵达博州城后,会直接开始攻城。
数个时辰后,狼牙都归来,在路上还碰到了赵破虏所部,上官倾城到李晔面前复命,“禀军帅,末将率部追敌三十里,斩获首级近四千,请军帅示下!”
“做得好。”李晔露出笑容,不吝赞赏,追杀永远都是最容易斩获首级的时候,“狼牙都记头功,等攻下博州城,我亲自设宴给你们庆功!”
上官倾城满脸红光,直视李晔的眸子里满是光彩,好似有桃花飘落一湖春水。也只有在率部取得大捷的时候,上官倾城才敢这样看李晔。
博州是魏州东北门户,攻下博州,平卢军就能长驱直入魏州。李晔没有给博州喘息机会的意思,河岸距离博州城并不远,两日行军就能抵达。只不过十几万人的军队,前后绵延数十里,前军抵达博州城的时候,后军还在路上。集结扎营也用了不少时间。
李晔赶到博州城外的时候,赵破虏所部已经在攻城,依然是围散阙一的方式。赵破虏所部,是平卢军精锐部曲,三万人轮番上阵,已经将博州城打得不行模样,也曾数次攻上城头。
平卢军后续部曲抵达后,面对围城的铁甲海洋,与望不到边际的大营,博州守军士气跌落谷底。
是日,晨光熹微,平卢军发动对博州城总攻,潮水般的铁甲将士,三面蔓延上城头。
曹希金坐镇城头,望着不断攻上城的修士与甲士,面色惨白如纸。哪怕他身边有亲兵修士队,足足二十名练气修士,把他围在中间,都没有丝毫安全感。
平卢军中修士占比太多了,而且还个个悍勇轻死。连练气中段这样的高手,随随便便都能享受荣华富贵的,都不要命的带头冲锋。博州守军根本没法抵挡,被杀得溃不成军。
守城,每守一刻,都有无数人丧命。这是在拿人命填。
曹希金渐渐颤抖起来,双手的颤抖最终变成全身颤抖。他没想过,平卢军竟然会强到这个地步,修士多也就算了,寻常甲士也悍勇忘死,而且不是蛮干,将士彼此之间、战阵彼此之间,都配合十分默契,而且进退有度。
那是历经战火,走过生死,才能培养出来的素质,训练根本就训练不出来。向来自诩强军的魏博军,面对这样的平卢军,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作真正的精锐!
现在分明是对方攻城,博州军有防守优势,但伤亡却比对方大!往往对方一个攻上城头的五人小战阵,博州军要派两个、三个甚至更多战阵,才能把对方赶下去。还只是赶下去,不是把对方都杀了!
面对这样的军队,博州城根本没法守,士气低迷到谷底,随时有可能崩溃。
曹希金脸上肌肉一阵抽搐,忽然一把抓过身旁的小校,对着他的脸嘶吼道:“魏州的援军为什么还没到?他们什么时候能到?!”
曹希金到博州来,也带了不少部曲,加上博州原来的守军,足有五万之众。但是初战被狼牙都斩了数千,现在面对如狼似虎的平卢军,根本就不足以守住城池。一旦被对方攻占城头,杀进城中,大势丢了,有再多人都白搭。
小校一脸恐惧,结结巴巴道:“还要......还要三天!”
“三天?竟然还要三天?!博州根本坚持不了三天!”曹希金一把将小校摔在地上,急得团团转。
魏州跟博州的距离,是博州与平卢军渡河之地距离的三四倍,事先曹仲明和曹希金,都没想过战局会这么快溃烂,所以没有针对性准备。曹仲明接到曹希金的求援信,总要备上粮秣锱重再赶来,哪有那么快。
“将军快看,平卢军退了!”
“平卢军退了!”
曹希金心头大惊,不可置信的看向城外,就见平卢军果然潮水般退却。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分明就要攻占城头了,怎么会忽然退走?!”曹希金惶恐不安,唯恐李晔有什么阴谋,以平卢军的攻势,今天日落前,就能把城池攻下来,现在却忽然退了,这让曹希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退了就好,退了就好,博州又多了一天的时间,我们说不定可以等到援军赶来!”一名将领激动道,眼中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曹希金却不这样想,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可不笨,不认为李晔会做傻事。
赵破虏来到中军大帐,得到许可进入后,就迫不及待的问李晔:“军帅,城池今日就可以攻下,为何忽然要停止进攻?”
他攻城数日,部曲也有死伤,眼看就要建功了,李晔却忽然下令撤退,赵破虏自然不解。
李晔正在和李振议事,闻言抬头,叫赵破虏坐,让人给他端了碗水,这才不急不忙道:“魏州派了援军过来,还有两三天就能到。”
赵破虏没心思喝水,虽然确实很渴,他端着茶碗掷地有声道:“魏州来了援军又如何,我们还怕了他们不成,打就是了......”
说到这,他忽然怔了怔,作为军中宿将,他很快明白了李晔的意思,顿时双眼放光:“军帅的意思是,要吃下这支援军?”
李晔微笑道:“魏博军二十万,在魏州的有十万,若是据城而守,大军攻城伤亡太大。这回曹仲明派了五万部曲,过来救援博州,若是能在野外将其歼灭,日后攻打魏州就容易得多。”
“军帅英明!”赵破虏立即赞叹,援军是来救博州的,若是他们还没赶到,博州就陷落了,他们自然不用来,肯定原路折返。李晔放着博州不攻克,才能吸引对方过来,这道理跟钓鱼一样。
李晔看向刘大正:“刘将军,你去亲自勘探博州东南面的地形,找个有利地方设伏。等魏州的援军过来了,就不要放他们走。你们那边何时打起来,赵将军这边就能相应发动对博州最后一战。”
刘大正当即起身:“末将领命!”
两日后。
平卢军发动对博州城最后一战。
李晔升空而望,将博州城全貌纳于眼底。
这两日来,大军并没有放弃进攻,只是维持在一个攻而不破的程度上。这是为了给博州城施压,好让他们不停催促援军赶来。援军救人心切,刘大正伏击成功的可能性才大。
以李晔的修为,可以和圣子直接去魏州,摘了曹仲明的脑袋,但是那没有意义,不会直接决定战争胜负。曹仲明死了,魏博还是魏博,魏博军会有新的领头人物出现,带领州县抵抗平卢军。藩镇是藩镇军的根,有他们的家人田产财富,这跟边军把守边关不同。
只有平卢军攻占了州县,这才是货真价实的胜利。
曹希金眼看平卢军又开始攻城,脸色渐渐的又白了。跟前两日软绵绵的进攻不同,这回平卢军又恢复了如狼似虎的攻势——前两日,都是天平军部曲在打。
“完了,博州城完了......”曹希金面如死灰。
一名将领道:“将军勿忧,援军马上就到,博州城会守住的!”
曹希金绝望道:“援军不会到了。”
将领大惊失色,满脸不解:“为何?他们明明就快到了。”
曹希金咬着牙道:“平卢军这两日暂缓攻势,为何?项庄舞剑罢了,意在伏击我博州援军!”
将领禁不住后退两步:“那援军岂不是......但这两日来,将军不是一直在催促援军赶来?那岂不是......”后面的话,他说不出来,那是把对方往火坑里推。
曹希金看了将领一眼,没有多言。
李晔的用意,他也是今天才想到的。况且,就算早就想到,他就能让援军不来救自己,原路回去?那他岂不是死定了?
现在平卢军开始猛攻,也就意味着,援军已经败了......若是援军胜了,李晔的部曲,肯定会去阻击援军,最不济,也不敢攻城,那会被曹希金与援军里应外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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