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出了拱门才悄悄回头看了一眼,沈璃尘已经转过了身,单手负在身后,一手用绢帕掩了唇正在咳嗽,是强忍着,没发出声的咳嗽,云雪裳心里一酸,只觉得有些难过起来,再有权势的人,再强悍的人,也会有得不到的东西呢。
正偷看着,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暗处走出来,定睛,正是一直守护在他身边的铁轶,他走过去,一手扶住了沈璃尘,看着绢帕中那隐隐的血色,不由得大胆责备了起来:
“皇上,崔梦回来,是志在必得,这女子,连皇上这么多年来都寻她不到,其能耐也是不小,娘娘虽聪慧,却不会害人,崔梦心狠,若伤到了她,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
沈璃尘摇摇头,把绢帕塞入袖中,低声说道:“是她自己选的路,让她自己走,若真伤到了,也要自己承担。”
云雪裳怔了一下,志在必得?崔梦看模样并不是利害之人,安阳煜也未纳她进宫,她真会对自己耍手段吗跖?
“可是皇上,你的这身子怎么办?你能拖上多久?我去说,说你才是她天命之人,如今你见她一面也是难上难了,今儿再不说,哪里还有这样的好时机?”
铁轶急了,沈璃尘就是这个性子,对方不愿意,他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说一个强迫之字,太骄傲的人,在感情上,也不会轻易低头拗。
说完,铁轶果真拔腿就往这边走,沈璃尘转身,一声断喝:“站住,多事。”
铁轶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跪了下去,闷闷地说道:“皇上的心,我们都看得到,皇后为何就不能多掂量一回,她要一双人,皇上便为她后宫空置,安阳帝却还是后宫三千人,又有崔梦回朝,真不懂她在想什么。”
“我也不懂我在想什么。”云雪裳转过了身,闷闷不乐地往前走去。
“他的话你也信。”听她的脚步声远了,沈璃尘才淡淡地说道。说完,又是一阵咳嗽,不想动情,这情字又不是别的,不是可以一刀就能斩得利利索索,何况,自始至终,他都未想斩断过这情字。
铁轶连忙爬起来,给他轻垂了半天背,才叹气说道:“皇上,臣等都不会受皇上这样的罪……”
普天下,只有铁轶知道他在受罪吧?他伸指,抹去了唇角上的一丝殷红,眼眸微眯,看向了远方的天空。
可是,他沈璃尘不会死,一日未和云雪裳在一起,他都不甘心去死,人的愿望,总要实现一个的,不是么?
云雪裳一口气绕出了老远,却发现不知道绕到了何处,她左右看了看,四面都是朱红的墙,高耸入云天。
这园子够大的,胡归是京城屈指可数的大富商,所造的园子远超出官家制定的标准,可是他有钱,有钱能使磨推鬼,当官的便睁只眼闭只眼,还以来此一游为荣。
除了大,这园子还静,静得让人想尖叫。
沈璃尘是天命之人?那安阳煜又算什么?她下意识地抬手轻抚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她不笨,那日已经向青梅打听了个透彻,自己手臂上的守宫砂与平常女子不同,是由牧依大巫师依着神令,采她未来夫君之血点上去的,他出现,守宫砂才消失,他不在,守宫砂便重现。
躲于暗处,轻轻地褪去半边袖,手臂上,那朱红,果真在淡淡隐去。她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慌忙整理好了衣衫,拔腿就往前面走去。
老天真是爱和她过不去,事事和她唱反调!她用了拍了拍脑门,让自己镇定下来。
“五万金。”
戏谑的声音传下来,她仰头,那铁公鸡正坐于高高的琉璃屋顶之上,你大爷的,这不是偷看她吗?刚才他有没有看到自己脱
衣裳?她脸上涨红,叉腰便骂:“铁公鸡,你就不能像个正常人吗?你大白天爬那上面去干吗?”
“上来,给你看好看的。”轶江月手一甩,一根细细的锁链飞下,卷起了她的腰,把她拉上了屋顶。
接近天空的地方,总是能呼吸到极新鲜的空气。她小心地坐下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前院,安阳煜正不耐烦地在那里来回踱着步子,燕歌儿正坐在一边,媚眼儿不停地往他身上丢去。
“这有甚好看?”云雪裳白了轶江月一眼,这人,就爱故弄玄虚。
轶江月又看向了另一方,那是沈璃尘所在的地方,她看着那紫衣人静立于白色芍药之中。
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男人,给她两种截然不同的爱,最初时,她抗拒安阳煜那扑头盖脑的无理霸占,偏爱沈璃尘那可以湮没她心脏的温柔,可是日子久了,却又习惯于那霸道,而不敢和那太过优雅的男人亲近。
感情变化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完成的。
“你喜欢哪一个?”轶江月贴过身来,一手却揽住了她的腰,往她的耳边吹着温热的气息。
“喂,你干什么?”云雪裳恼了,一手抓开他的手,气呼呼地站起来就想往下跳。
“跳啊!”轶江月往后一仰,双手枕在脑后,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摔死正好,我可以带了我的小
安阳去天南地北地逍遥。”
云雪裳的脚在空中划了划,又退了回来,坐回了原处,瞪着他问道:“刀削面铁公鸡,你到底搞什么鬼?你为什么把他们两个人都弄过来?”
“你说,你喜欢哪一个?”轶江月两只脚分别指向了安阳煜和沈璃尘站立的地方,斜着眼睛看向了她。
“你管我呢。”云雪裳扭过头,举起了手就朝安阳煜站的地方喊起来:“喂,我在这里,把我弄下去。”
“你喜欢他?”轶江月坐起来,眼中杀机顿涌:“那我去把另一个给你杀掉,免得你为难。”
“你疯了。”云雪裳扭过头来,不满地嚷道:“我的事,与你何干?你为什么总是掺进我们的事来?”
“因为……”
轶江月俯过身来,她连连往后退去,二人一个进,一个退,一直到了那屋子的最边缘上,退无可退了,她的身子还在往外仰着,他一手抓住了她的胳膊,一张妖孽的脸慢慢贴近来,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太闲了。”
“啊,呸!”
云雪裳立刻毫不客气地啐了他一脸口水。
“五万金,我们打赌,一个月之内你定来求我,帮你杀了他们其中一个。”
轶江月伸手抹去了云雪裳的口水,慢悠悠地说道,语气颇狠。
“我先去让他们两个杀了你,免得你在这里妖言惑……我。”
她气哼哼地推开了他,慢慢地爬回了屋顶中间,继续冲安阳煜站的方向挥手,一怔,他已经不在那里了!
正发怔时,轶江月的脚却狠狠踹了过来,不偏不倚,正在她的屁股上,一脚就把她踹下了屋顶……
“啊!”
她尖叫着往下坠去,这铁公鸡,果真不是好人,居然光天化日之下,谋害人命。
两道人影,电般的,同时冲过来,跃起,向她伸出手去。她闭着眼睛,伸手就捞住了一个人的胳膊,紧紧地挽着不肯松手。
“好了。”
温和的嗓音传入耳中,她小心地睁开了眼睛,面前,是沈璃尘那醉死人的优雅微笑。此时,她就躺在他的双臂中,紧紧地抱着他,完了,抱错人了,她一窘,连忙挣脱开他的手,跳到地上。
安阳煜的脸色当然是不好看的,他追了许多年,才追上沈璃尘的武功,可是这才多久?沈璃尘的轻功居然又进益了!不过,也只是瞬间,这不快便被隐去了,多年来的磨历,也让现在的他极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
他缓步上前,轻握住了云雪裳的手,上下打量了一下,确信没受伤,才看向了沈璃尘,低低地说道:“谢谢。”
“应该的。”沈璃尘对于他的道谢并不领情,反送了一句应该的回他。
安阳煜微蹙了下眉,仰头看向了屋顶上。
轶江月这个人,正在慢慢地向他们撕开蒙在面上多年的面纱,只是,不知道这回露出的,又是否是真面孔呢?
“试试你们的武功有无进益。”
轶江月跃下来,也不看他们,双手拢于阔袖中,往前慢慢踱去,嘴里慢条斯理地说道:
“跟紧些,莫再迷路了,本尊这宅子,可是布了迷阵的,本尊若不想放你三人出去,你三人便只能留在这里面当迷死鬼了。”
切……
云雪裳轻嗤了一声,只有他才想得出这些新词儿来,什么叫迷死鬼?她正不屑间,安阳煜和沈璃尘的脸色却变了。
“跟紧些。”
安阳煜的手指用了力,居然一把拉过了她,把她抱了起来。
轶江月今儿是给他们两位帝王一个下马威来了,他让两个人看到了一个不可能的事实,一夜之间,在安阳煜和沈璃尘两个人的眼皮子底下,把京城大富胡归的宅子变成了他的,还在这宅子里创造了无数不可能,现在,又用这迷阵来威胁二人。
见他面色紧张,云雪裳才小声问道:
“什么是迷阵?”
“别说话,按着他的脚印走。”
沈璃尘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声音也是她未听过的冷峻。
她连忙闭了嘴,紧紧地搂着安阳煜的脖子,目光盯紧了前面的轶江月。突然,轶江月身形一晃,看似往左跨了一步,待安阳煜脚抬起时,他又身形一闪往右边去了,还未等安阳煜换过方向,他的身形又像一道青色的闪电,往外面弹去了,只眨眼的功夫,居然不见了踪影。
安阳煜和沈璃尘停在原地不动了,迷阵的厉害,他们都在古兵法上见过。
古兵法记载:迷阵,采阴阳,五行入阵。古人以为,天下万物皆有阴阳,一草一木也皆如此,这里的每一株青草都是阵法中的一部分。进阵之人,必须男女相配,走错一步,便会陷入幻觉之中,最终发狂而死。
“铁公鸡,你给我滚回来。”
云雪裳看着前方摇晃的树木,恼火极了,这铁公鸡,每天想着法子去捉弄别人。
“你不捉弄人会死啊?”她怒骂。
沈璃尘在身后低声说道:“快制住她的穴位!”
安阳煜闻言,迅速抬手往她的穴位点去。
可是还未下手,情况就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控制。云雪裳眸子里的光芒已经渐渐开始变了。
她的手,依然维持着指向前方的姿势。看上去不长的路,看上去不过是普通的花草树木,看上去不过是寻常人家的猫儿跑过,可是此时一分散精神,她突然看到自己置身于一个泛着淡紫光芒的湖泊前面,那湖岸,满目看去,全是紫色的熏衣草,香味儿让她迷醉,再往前看,又是大片大片的绿色竹林。
突然,她看到,自己一袭淡绿的衣裙,从那竹林中跑出来,头上,一顶熏衣草编成的花冠,一点朱红画成的五瓣花在她的眉心盛开。
她笑着,停下脚步,冲着林子里面挥着手,接着,又有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从林中快步跑了出来,径直地抱起了她,和她双双倒在那柔软的熏衣草之上,那眉目俊朗的男子俯下身来,轻轻地吻住了她的唇。
可是,这男子她没见过呢,可是,又觉得有些面熟,她怔怔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几分像沈璃尘几分像轶江月的男子,他的唇柔软而且温暖,在她的唇瓣上辗转着,渐渐吻得深入。
紧接着,脑中一炸,她突然发现眼前一切皆变了。
没有紫湖,没有竹林,没有熏衣草的柔软草地,而是在天龙宫中,海棠树下,漫天花瓣飘落着,一袭明黄的安阳煜正压在不着寸缕的崔梦身上,二人拼命纠缠,身子之间不留一丝缝隙,吻着,撕扯着对方的衣衫。
“安狐狸!”
她怒瞪了眼睛,想过去一脚狠狠地踢死他,可是,脚却怎么都挪不开,像钉子钉在了原地一样,只气得浑身发抖,眼泪直流,却毫无办法。
“雪裳,醒醒!”
安阳煜见她涨得脸色青紫,双拳紧握,那尖刺深扎入肉中却毫无知觉的模样,吓了一跳,连连拍打着她的背,唤着她。
她被这阵迷了心神,如何能听得到他的呼唤?只见眼前的情形猛地又变了,安阳煜扭过头来,看到了正站在宫门口的她,跃起来,拎了鞭子就往她这边走去,还骂道:
“贱人,去死吧。”
说着,那鞭子又狠又急地落下,扑头盖脑地,打在她的脸上,肩上,身上,在她身上烙出一道道深深的血痕。她尖叫起来,想打他,可是手动不了,想骂他,连嘴也张不开,一股怒气堵在胸口,无论如何也出不来。
崔梦却在那海棠树下冷冷地看着她,冷冷地说道:“阿煜,这贱人拆散你我夫妻,实在该死,快杀了她。”
安阳煜听了,果真把那鞭子缠到了她的颈上,用力地勒起她来,他的脸那样的狰狞,直勒得她渐渐感觉没了气息,重重地把她丢到了一边,又踢了一脚,这才转身回到了海棠树下,继续着和崔梦的淫*靡之事。
那糜糜之音,如钻子一样钻着她的耳朵,她的心,她的脑袋,那海棠树突然就盛开了满树血色的海棠花来,渐渐的,又从那树干上流出殷红的血色之水来,往海棠树下纠缠的两个人身上扑去。
“快,她透不过气来。”
沈璃尘见她手舞蹈,喉中又发出了咕咕之音,也顾不得那不能走错一步的禁
忌了,上前一步来,蹲下去就拉开了云雪裳的衣领,安阳煜扳住了她的下颌,俯下身去,便用嘴,将新鲜的空气送进了她的喉中。
连续好几回,她才渐渐缓过了气来,可是依然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好半天,她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用力地推开了他,就跳进了沈璃尘的怀里。
迷阵,迷的是人心,you出的是人心底里最深的恐惧。云雪裳对待这份感情,在崔梦和安阳东歌出现之后,并不像之前那般笃定了。她也会害怕安阳煜为旧情所动,把她丢到一边,再加上,她自小在云楠溪对云夫人和她的鞭打辱骂中长大,对于感情本就不太信任,她刚看到的这一幕,不过是隐藏在她脑海中最害怕出现的事情罢了。
沈璃尘轻拍着她的背,小声哄道:“只是幻觉,过去了,你醒醒。”
云雪裳大口喘着气,看清了面前之人之后,才将刚才那一幕幕慢慢从脑海中赶去,太真实了,真实得让她现在还在发抖,甚至让她害怕去看安阳煜的脸。
“轶江月,闹够了,让我们出去。”安阳煜恼火地站起来,转身吼道。
“嘻嘻,三位客人请。”门童一脸笑意,从一边走出来,恭恭敬敬地作揖。
安阳煜从沈璃尘怀里接过了云雪裳,大步跟着那门童往外走去。原来,从这里到前院不过十数步的距离罢了,可是,这阵未撤,居然就让他们如同置身于浓雾中一样,看不清前面的一切。
古兵法所记载之迷阵,这世间居然真有人能布出来,今日若轶江月不肯放他三人出来,他二人尚能以内功抵挡幻觉,可只怕云雪裳的性命难保,轶江月若真是与他们为敌,这敌人太可怕了。
<
p>沈璃尘和安阳煜都忍不住紧锁住了眉头,今儿这一回,让他们真正重视了轶江月这个人,再不以为他是简单的江湖人物了。
魏金刀的手艺果真不同凡响,可是面对满桌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他三人却怎么也下不了筷。
“还有事,先告辞。”
安阳煜见云雪裳脸色一直不好,便起了身,带着她匆匆往外走去。从此刻起,他已经正式将轶江月划到了敌人的范围,他差一点就……杀了云雪裳。
脸色很坏,抱她上了马车,往宫中疾驰而去,马蹄快速敲打在青石路上,发出脆生生的声音来,他试探性地去抱云雪裳,她却飞快地躲过来。
不知道她在幻觉中到底看到了什么,但是,他确定的是,云雪裳对他起了戒心!
院中,沈璃尘和轶江月对面而坐着,不说话,不喝酒,也不吃东西,连客套话都懒得说,良久,沈璃尘起身,淡淡地说道:
“今儿,才是真正认识了你,只是,不要再想着伤她。”
说完,带着人,往外慢慢走去。
只剩下轶江月了,他却饶有兴趣地揽着燕歌儿,喝着酒,听着戏,吃着菜,阳光洒在他俊朗的脸上,有几分惬意,几分……狠狠。
“主子,您还是心软了。”
燕歌儿给他斟了一杯酒,轻声说道。
轶江月未出声,端了酒杯,手指在杯口轻抚着,俊秀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突然,那修长的指一弹,一杯酒就泼到了燕歌儿的脸上,不过是酒滴,却在燕歌儿那凝脂般光滑的脸上打出了几颗刺目的血点来,燕歌儿吓了一跳,连忙跪下去,不敢出声,甚至不敢抬手去抚脸上的伤处。
————我是去捉奸的分界线————
回了宫,无论他怎么哄她,问她,她都是离他三步远的模样,不肯让他靠近,直到夜色晚了,顺儿才一脸为难地进来,小声禀报道:
“皇上,小王子不肯让崔姑娘出宫去……”
你瞧,快瞧,铁轶都说了,崔梦手段厉害,她开始了……他们有孩子,再慢慢地,便会念起旧情,再慢慢地又会回到以前的情形,后宫三千美,争奇斗艳!
她烦躁地站起来,在大殿里来回快步走着,前几天,她还给他洗脚呢,今儿过去了,又会给他洗什么?她就不应该随他回来,外面那么自由,自己都舍弃了,却换不来他的一心一意,沈璃尘都为她空置后宫呢,他说爱自己,为何却做不到?
安阳煜见她一脸恼怒,只好说道:
“你先歇着,我去去一下。”
你瞧,快瞧,他要去看她了,再紧接着,便是孩子哭,情人哭,再接着……她转了身,丢给他一个背影。
安阳煜带着顺儿去了,云雪裳坐立不安地呆了一会儿,怎么也安静不下来,干脆也往崔梦那里走去,不管会看到什么,只要是她不想看到的,她当场就要给他一耳光,然后转身就走,让他们一家人去团聚去,对,就这样做。
出了宫门,把跟在身后的宫奴们全赶开,匆匆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下了脚步,对着空处怒斥道:
“出来,都出来。”
静静的,没有声音。
“我告诉你们,我数三下,若不出来,我便让他把你们的衣裳全换成大红花的,把官帽都换成一朵花。”
她威胁着,那树影之后,顿时出现了三个人影,这都是平日里保护她的侍卫,三人尴尬地互相看了一眼,抱拳说道:
“娘娘有何吩咐。”
“不许跟着,否则也让你们去穿花衣服,绣桃花的那种。”
她恨恨地说道,转身往前走去,绣桃花的是以前宫嫔们侍寝穿的装束,透明的那种。侍卫们面面相觑着,不敢再跟上。
华清宫离天龙宫很远,走路是要半柱香的功夫的,她气喘吁吁地一溜小跑,从华清宫后绕了过去。
捉奸这回事,是要技巧的,要选个不为人注意的角落摸进去,打他个出其不意。她蹭蹭地抱着一根树爬了上去,爬到了那宫墙之上,往下一看,顿时脑袋晕了起来,那边又无树,可怎么下去才好?
瞪眼看了半天,终是决定咬牙一跳,为了捉奸这伟大的事情,她上刀山下火海也认了。身子腾空而起,稳稳地落在地上。
呼……她轻喘了气,真好,自己莫不是也会轻功?
睁眼,只见侍卫抱拳退开来,那三人居然还是跟上来了,此时正埋着头站在三步之外的地方不敢抬眼看她。
算了,看在……能带她爬墙的份上!她摆摆手,小声说:
“等着。”
说完,拔腿就往崔梦和小王子住的地方跑去。绕到了后窗处,猫腰,用手指在窗户上抠了一个洞,往里面瞄了过去。
安安静静的,只两个宫女在收拾着小王子扔得到处都是的玩具,不见崔梦,不见安阳煜,不见小王子的身影。
一家三口……去哪里了?她鼓了鼓腮帮子,脑袋往前凑了凑,想看得仔细一些。
“好看么?”
低低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还没看着。”
她下意识地回答道,答完,又楞住,飞快地侧过脸一瞧,安阳煜一脸无奈地看着她。
“谁告状的!”
她火了,叉腰,指着远处那三个侍卫就说道,不告状,又为何知道她来了?
“小祖宗,我一路跟着你过来的,怕你生气,没敢把你从墙头上抱下来。”
安阳煜叹了口气,从她现在的模样来看,下午看到的幻觉,八成和梦儿有关了。
你才是活祖宗,云雪裳甩手就往外走去,安阳煜连忙跟上去,小声说道:
“这是生的什么气呢?你下午那样子,把我吓得够呛。”
“是你把我吓得够呛,你想杀我。”
她扭过头来,恶狠狠地说道。
“云雪裳,你胡说什么,我再恶,我再杀尽天下人,也不会杀你。”
安阳煜拉住了她,严厉地说道。
她挣扎着,他却不肯松开。他知道,若此时松了手,这妞心里的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解得开,误会久了深了,就麻烦了,还是趁热解开才好。
“我若想杀你,何苦和你来这一回?我大可以像以前一样,把你用……锁了,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还来哄你么?”
他把她拉进怀里,咬牙切齿地说道,这妞,不过中了轶江月的计,就对他不信任起来,实在也是该打。
“你还有脸提以前,你以前肯定不会这样对梦儿。”
听他提着以前,她懊恼地嚷嚷着,自己真蠢,以前他那样对自己,为何还要喜欢上这人。
“那大不了……也让你锁一次。”
他捧起她的脸来,放缓了语气。
“滚远点。”
云雪裳甩开他的手,快步往回跑去。
远远的,只见一顶小轿正往宫外的方向走去,华清宫中,安阳东歌撕心裂肺地哭起来:
“娘呢,我娘呢?我娘不见了。”
云雪裳躲到了树后,看着那轿子远去,他终是把崔梦弄出宫了,可是,听着安阳东歌的哭声,她突然觉得自己可恶极了,硬生生要把那母子分开。
那,雷劈死我吧,我是坏人。
她拧了一下自己的腿,不肯让自己心软。
“我还要怎么做,你才会高兴。”
安阳煜走过来,小声说道。
他本是有些无奈,不知道如何做才能让她忘了今儿看到的该死的幻觉,可是听在云雪裳的耳中,却是对那小轿中人的恋恋不舍。
她扭头,看了他一眼,想说句什么,却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这段感情,突然就变得沉甸甸了。
今儿,真不应该去赴约。
他们两个,都这样想。
【二】我让你吃,你睡我吧。
一连几天,看似平静。
安阳东歌在众人的安抚下,终是不哭了,开始习惯没有娘亲在身边的日子,云菲霜总往那边去看孩子,一呆便是大半天,也奇怪,孩子也愿意和她呆着。
沈璃尘只在京中呆了两天,一天在轶江月那里,一天在宣家祖陵处祭拜。临走时,让人给她送了一大箱东西进来,有衣裳,有书,有各式新鲜的玩艺儿,还有一张琴,正是那张她为他抚出了“天下无人出其右”的焦尾琴,他在信中说,这琴名为:染绿。
她靠在窗口,手指在琴弦上无意识地划拔着,发出一些铮铮演淙淙,毫无规章的弦音。安阳煜进来的时候,正看到她倚在窗口,看着那漫天的红霞发呆。
他也知道了她为沈璃尘弹的那一曲,那样铿锵的一句天下无人出其右,确实让他有些郁闷。在她心目中,始终也是有那人的影子的,如果他不是抢先一步把她抱上了榻,如今又会是什么格局?
以欲开始的情,真的能天长地久么?还是当欲平淡之后,她会发现,那优雅还是吸引着她?
“娘娘,皇上来了。”
宫婢小声提醒着,可她仅蹙了蹙眉,便坐下去,手指漫不经心地在琴弦上划拔着,弄些不成调的音符出来。
“顺儿说你不吃晚膳?”
他走过来,目光落在那染绿琴上,这是一张古琴,传说是一位极美的歌妓留下来的,这歌妓爱上了一位富家公子,那公子以琴相赠以为定情,那歌妓从此闭门不见客,只等公子来迎娶,可没想到公子在来的途中出了事故,跌进了山涯之下,歌妓便抱着琴从那出事之地一跃而下,殉了情,人跌进了深渊,琴却被树枝挂住,流传了下来。
他本来想说,弹一曲,可是一想,以往他也要求过,她只送了自己一记白眼,可是沈璃尘让她弹一曲,她却爽快地送上了那一样让他
醋得要死的曲子,罢了,不开口也罢,免得又让自己心里受堵。
他又问了一回,她才懒懒地抬起头来,瞟了他了眼,轻飘飘地说道:
“减肥。”
安阳煜哭笑不得地看着她,难不成就为了沈璃尘说的那句:你倒是丰润了不少?可是看看她这几天,瘦得飞快,又和刚找到她的时候一样了,立于窗口,那风吹来,他都紧张着怕这风把她卷走。
该死!
他的脸色垮了下来,伸手,就把她还在琴弦上胡拔乱弹的手指扒开,不悦地说道:
“吃饭。”
“你不要批折子,不是要开大考了么?你不要去安抚京中考生?不要去视察京中军务?”
她趴下去,懒洋洋的,目光还是盯着外面的天空发怔。
“你到底要怎么样?”
他更恼了,怎么哄,她都是这副爱理不理的模样,难不成一个幻觉就能抵消了他做的一切?
“我要睡觉。”
她呶了呶嘴唇,眯起了眼睛。
“吃了再睡。”
他一把抓起她来就往桌子边上拖,跌跌撞撞的,硬把她拉到了桌子前面,满满的一桌,全是她素日喜欢的菜,她并不太吃爱吃素,羊肉是她的最爱,烤羊排,香喷喷地在炉子上面滋滋冒着热气,若是往常,她一定扑过去了,再嚷着:来杯酒吧。
可是,她现在只瞟了一眼那羊肉,就抓起了筷子,数起了碗里的饭粒。他想斥她一句,可是看她闷闷不乐的样子,又忍了,只听得她轻声说道:
“安狐狸,做坏人累,做好人也累,反正就是累。”
她是心里有负担了,她觉得分开了别人母子太残忍,都是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长大的,她知道母亲对一个四岁小孩的意义,这些天来,她就在这好和坏之间来回摇摆着,折磨得自己一天比一天消瘦。
说到底,还是自己的罪过,安阳煜的气一下子全没了,反生出几分歉疚来,他探过了手,握住了她的小手,低声说道:
“不关你的事,而且她可以随时来看东歌,只是和我没有关系罢了。”
云雪裳抬眸看了他一眼,心里暗道,这才叫有事呢!只要你们有儿子,只要她有心,难免会有旧情复燃的一天,那你用鞭子勒死我的时候也会到来。
扒了几口,丢了筷子,她干脆爬上了榻,蒙头就睡了起来。
好半天过去了,一股淡香顽强地钻过了被子,钻进了她的鼻中。安阳煜拉开了被子,她微微睁开了些眼眸,他就一把拉起她来,右手揽着她的脖子,左手端了碗,自己一口喝了,然后俯身就往她的唇中度来。
居然是菡萏酿的酒,她皱了皱眉,他却用舌尖强势地撬开了她的齿,把这酒往她的喉中推去。
她咳嗽起来,他却眉开眼笑。
“好喝么?”
“你真过份……”
她没说完,他又钳住了她的下巴,依着刚才的样子往她嘴里又灌了一口酒,然后,再没松开她,一口接着一口,居然把一碗酒都用这种法子,一半进入她的喉,一半入了他的腹。
酒也喝了,吻也吻了,他眉眼间越发的惬意起来,把碗丢开,自己也钻进了被窝,揽住了她,小声说道:“还气什么呢?我命都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