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都。
在众多荆棘和蔷薇的环绕下,矗立着一座寂静的古城。城里的建筑似乎已经荒废了许久,不见丝毫人烟之气,高高的灰色城墙上爬满了暗绿色的蔓藤,朦朦胧胧的夕阳下,不时传来几声乌鸦的低鸣,更显几分阴森荒凉。
南下的海都之子时隔多年,终于回到故地,可他记忆中的那个风景秀丽的南海小国如今已变成了一片荒芜之地……
一切,恍如隔世。
他独自骑着白马,缓缓地走进了这个仿佛被世界遗弃的古城;喧嚣的风肆意地拉扯着他的白色披风,发出猎猎作响的声音,那身穿银白铠甲的魁梧身影没入一片荒芜之中,如同末日孤王,尽显落寞……
故国空余恨,旧王泪无痕。
“我回来了……”他自言自语地道,声音有些嘶哑,可回应他的似乎仅剩孤寂。
十多年前被帝国军队屠城之后,海都城自此荒废,人迹罕至。中原失去了这道隔绝南海的屏障,魔物们开始大肆入侵内地,致使南海七郡受魔物侵害,民不聊生……
而海都这座巍峨的古城更是被可怕的魔物们占据,如同炼狱一般,成为人类的禁地。
牧尘缓缓地走在杂草丛生的进城大道上,目光所及之处,有手臂残缺的骑士石像,有早已干涸的观赏池,有残旧不堪的城楼观望台……
似是嗅到了人类的气息,幽暗的城堡里飞出一大片如同乌云一般的蝙蝠,不断的盘旋在半空中,似乎有种嗜血的兴奋感;路边正在啃食腐肉的鼠群也停了下来,齐刷刷地看向牧尘,诡异中透着凶残……
“哔~呜呜呜……”
这时,一道绵延悠扬的笛音在城中回荡,空灵中又饱含着无尽的悲戚;牧尘闭目聆听,神色动容,似乎也沉浸在这笛声当中无法自拔……
好像被勾起了往事,牧尘不由得潸然泪下,呢喃道:“魔笛……燕瑜,是你吗?”
这奇妙的笛音仿佛蕴含着魔力,致使那遍地的鼠群和漫天的蝙蝠好似受到了鼓舞一般,变得无比狂乱,铺天盖地的向牧尘扑来!
牧尘不为所动,仍沉浸在悲伤的情绪当中……
然而,他的肩头却不知何时探出了一只黑色的小脑袋,那双异色的眼眸盯着眼前乌央乌央的画面,慵懒中透出几分不屑……
“喵~”
小黑猫发出一道尖锐的叫声,体内瞬间掠出一片黑雾,形成一阵狂风,迎了上去……
蕴含剧毒的狂风如同一道巨大的屏障,所过之处,寸草不生,那些狂乱的怪物稍一接触便瞬间毙命;没过一会儿,画面寂静无声,独留一地的尸体,密密麻麻的铺满了道路,令人胆寒。
牧尘连忙纵马,寻着笛音传来的方向快速地往城内走去。
这笛音甚是奇妙,明明悠扬婉转,仿佛就在数丈之内的距离传来,可是牧尘从城门到王宫,骑着马足足走了一刻钟,愣是没有看到吹笛之人……
仿佛感受到笛音的不是听觉,而是灵魂!
“嗷呜——!”
化身虎形的六殿魔王一路走来,杀了一片前来袭扰的魔物,此时似乎又玩心大起,在牧尘身后的不远处,身体闪转腾挪,戏耍着三只体型比它还大的狂暴的鼠怪……
这里的老鼠这么猖狂吗?见了猫都不带怕的!
迟迟找不到吹笛之人的牧尘不免有些心急,只得对着幽暗的王宫放声大喊:“燕瑜!是你吗?我是牧尘啊!我回来了!”
半晌,笛声戛然而止。
夜幕中,王宫厚重的大门徐徐打开,一道枯瘦如柴的身影缓缓地向牧尘走来……
来人身穿泛旧但却整洁的灰色法袍,外披黑色斗篷,头戴巫师帽,脚踏长皮靴,一副吟游诗人的打扮;虽有些远离尘世的落寞,但却透着几分贵族的儒雅。
他放下嘴边的魔笛,呆呆地望着眼前的魁梧少年,久久不语,看不见他那戴着苍白的鬼脸面具后的表情……
“牧尘,真的是你吗?”他苍然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是我,我回来了!”情难自控的牧尘强忍着热泪,大步上前,正要把这个多年不见的发小拥入怀中……
岂料,燕瑜竟仓惶地小退了几步,阻止了牧尘的行为;牧尘不解,却只见燕瑜艰难的屈身,跪在了他的面前……
“王啊……十四年了,我终于等到你了!”
燕瑜,20岁,53阶的魔导师,擅长精神类的魔法输出和控制,出身海都赫赫有名的世家,从小便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觉醒了家族的传承之笛——沧海孤鸣,成为数百年以来唯一的魔笛使者。
十四年的那场大屠杀中,燕家满门忠烈,无一幸还,年仅6岁的燕瑜也惨死在了帝国的铁骑下……
可是,许久之后,燕瑜发现自己竟在一片腐烂的尸骸当中苏醒了过来……
是的,醒了……
而非活了。
在那之后,燕瑜便坚守在王宫之中,用魔笛的力量抵御着入侵城中的魔物,十几年如一日,只为守护海都王族最后的净土!
牧尘俯身将眼前这个忠义无双的魔笛使者搀扶起来,双目痴痴地看着他脸上那副狰狞可怖的鬼脸面具,声音嘶哑地道:“让我看看你,好吗?”
燕瑜有些慌乱地摆了摆手说:“王,万万不可,我害怕自己的样子会吓到您……”
牧尘目光坚定地说:“不会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你永远都是我认识的燕瑜!”
牧尘的手握紧燕瑜的手腕,感到有些异样的硌手,心下大惊,连忙撩起他的衣襟,顿时傻了眼……
燕瑜的手……
竟……竟只有森森白骨!
牧尘又一把摘下燕瑜的鬼脸面具,只见这个原本弱冠之年的儒雅少年,竟变成了一具森然可怖的骷髅!
牧尘的手颤颤巍巍的轻抚着燕瑜的脸颊,不由得潸然泪下:“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燕瑜垂首看着手中的魔笛,声音嘶哑地说:“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便觉醒了这把魔笛强大的灵魂之息,于是家族将它赠予我,从此与我寸步不离,我也因此成为了独一无二的魔笛使者……
帝都屠城后,在魔笛灵魂之息的帮助下,我从死人堆中苏醒,却发现肉体早已腐烂,被秃鹫啃食殆尽,仅剩这一具人不人鬼不鬼的躯骨了。”
牧尘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翻涌的思绪,一把抱住燕瑜枯瘦的身体,泣不成声:“燕瑜……对不起,我回来晚了,让你受尽了委屈……”
“……”
燕瑜沉默着,脑袋搭在牧尘的肩头,本是喜极而泣的时刻,可他那仅剩白骨的面容却看不见一丝表情……
连哭,都是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