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道理,天命这个东西虽然虚无缥缈,但有时候真不好说,至少这个时代许多人是认这个的。
想那历史上的蜀汉在灭亡前夕,尚有诸葛瞻父子以死报国、北地王刘谌自刎归天、姜维水晶爆炸还在操作等等。
即便是当时蜀汉上下投降情绪已然鼎沸,但还是有认天命之人顽强抵抗的。
但眼前的武昌却根本没有这样的情况。
当夏侯献的楼船刚刚停靠武昌的江边后,便有先遣部队的传令兵归来,称武昌君臣自缚出城,前往江边迎驾。
夏侯献看着南岸的武昌城——这座吴国的旧都,心里与当年破襄平的感受截然不同。
虽说两者都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割据政权,但武昌城的沦陷意味着整个荆州都将纳入魏国的版图,这是大魏一统天下向前迈得一大步。
收回思绪,他转头看向钟会吩咐道:“士季,传我军令,让王镇南沿江补防,以防蕲春方向来犯。”
“喏。”钟会领命,顿了顿说道:“曹将军上报,吴军溃逃的士兵并未走远,很多只是躲起来了,他部捉了一批俘虏,请示该如何处置。”
“这正是我军快速进军的缘由之一了。”夏侯献道,“优待吴军降卒,并放出公告叫躲藏起来的军士不必顾虑,大胆来投。”
“臣这就去办。”
“且慢。”夏侯献叫住正转身离去的钟会,“此役该送往洛阳的战报都有送吧,此事孤此前交给你负责,从未过问。”
“相国交给臣办得事岂敢有失?”钟会拱手。
“那就好。”夏侯献摆手,“去忙吧。”
他做这事不是多此一举,而是觉得真的很有必要。
无论夏侯献如今多么大权在握那也是大魏臣子,你得让皇帝和庙堂诸公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又做到了什么。
这是一个态度。
陛下请看,这是孤为您打下的江山。
很快,武昌群臣在一群卫兵的护卫下向江岸徐徐走来。
夏侯献带着众人走下楼船,威严地站在那里。
队伍最前面的是小皇帝孙壹,身后是全怿和一众官员。
队伍行至面前,夏侯献看着孙壹那稚嫩的模样不禁想起了洛阳的曹启和昔日的曹芳。
孙壹跪在地上,用着娃娃音说道:“吴国主孙壹,自缚军前,向魏梁公乞降。”
“吴国主?”夏侯献没有动,只是俯视着孙壹。
孙壹不知该怎么办,回头看了看全怿,后者赶忙道:“罪臣全怿,向梁公乞降。”
孙壹也随即改了口,“罪臣孙壹,乞降。”
夏侯献“唰”得一下拔出佩剑,二人吓了一哆嗦,而下一刻却发现对方只是亲手割断绑在身后的麻绳。
全怿站起身,也不准备把孙壹推在前面做挡箭牌,起身从侍从那里端来一个托盘,上面盖着一块红布。
夏侯献揭开红布,里面是一块方石和一道虎符,外加一柄黄钺。
“这是我吴国石玺、大都督符印和黄钺。”全怿依次说明。
夏侯献拿起石玺把玩了一下,随手又放了回去,显然没多大兴趣。
说来也是有意思,传闻孙权当年称帝时东吴并没有好的玉匠,于是只能拿金子做玺,想来现在那东西应当在建业。
而这大都督符印如若夏侯献所料不错,当初应当是交给了陆逊,后来便再也没有回到扬州。
而今孙壹拿着块破石头登基,大都督虎符却是真的。
孙和倒是真有金玺,大都督符印却不是以往代代相传的那柄了。
荒诞.....
夏侯献打量着全怿,忽然发现这厮好年轻啊,约莫着跟自己的长子一般大。
啧啧啧。
不到弱冠就做了楚王,要不是夏侯献雷厉风行地阻止伐吴,这厮怕不是十几岁就要当开国之君?
夏侯献的视线从全怿身上离开,朝他身后的武昌群臣道:“尔等都起来吧。”
“多谢梁公!”
众人稀稀拉拉地起身,简单的受降仪式算是完成。
“随孤进城。”
夏侯献看了一眼孙壹和全怿,扶着剑迈步走去,身后卫兵和官员紧随其后,目送着他上了车驾,武昌降臣这才于末尾跟随。
队伍行至武昌城下,夏侯献掀开车帘抬眼望去,此时的城头已然插着魏军的旗帜。
向侧方看去,城垣一角有角楼,马面之类完备的防御工事,到底是吴国的陪都,与其他小城不可相提并论。
而且武昌的护城河也极为宽阔,若是他们有点骨气据城死守,魏军不知道得死多少将士才能破城。
如今这个局面是最好不过了。
当一行人进城后,道路两侧竟还有寥寥几个百姓站在那里观望,但大部分黎庶应当是躲起来了,不过应当没有太多抵触情绪。
毕竟此前慌忙逃窜是害怕魏军破城大肆屠戮,可现在发现不是那么回事,自然也就放下了些戒备。
夏侯献是要治理、消化、拯救这个地方,并不是来殖民、劫掠的。
即便是日后在治理过程中会遇到诸多遗留问题,但这些都可以慢慢来磨合,妥善解决,绝不会像司马懿屠襄平那般选择一了百了的做法。
男子年十五以上七千余人皆杀之,以为京观?
有毛病!
老贼没得洗!
但转念一想,如今的司马懿还真是大魏忠臣。
造化弄人啊。
简单欣赏武昌城的风景,夏侯献进入武昌宫,于东堂设座开始处理战后事宜。
他令贾充暂管武昌城戍卫,王基屯住樊口驻防,杜预代行荆州刺史持吴国印玺劝降荆州各郡。
刚刚交代完事务,短暂的闲暇之际,只见诸葛灵端来餐盘,跪坐在夏侯献身边,把盘子端放在桌案上,随后双手递上一双筷子。
“郎君,听说这是刚从大江里捞的鱼,快尝尝看。”
夏侯献正好饿了,放下手中册子,笑着从诸葛夫人手中接过,动起了筷子。
鱼的味道很鲜美,就是腥味有点重,但夏侯献并不挑剔,思绪悄然发散了起来。
记得他前世,长江在春季为了保证鱼儿繁殖,是有禁渔期的。
而这个时代,自汉末以来人口锐减,想必吴国也倒不了那个份上,没那么多鱼,也没那么多人。
“相国,人带到了。”这时堂外有侍从进来小声禀报。
夏侯献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碗筷,抬头道:“带进来。”
很快,侍从将一妇人带入了府堂,夏侯献抬头看去,只见那妇人身穿一身华贵的蚕衣,进来之后当即跪拜在地:“妾身孙鲁班,叩见梁公。”
“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