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失了这门婚事,但我韩嘉宜也并非咄咄逼人之辈,只是想与你将事情讲清楚……”
韩嘉宜还在叽叽喳喳的说着,乍然看到亭子外站了个人,吓一大跳。
等看清了模样才发现,这,这不就是她险些嫁了的宋闻峥?
“你,你怎么在此?”
宋闻峥迈入亭中,眸子向她那里瞥了一眼:“韩大姑娘,在下刚刚回京。”
她今日的男装打扮的不像么?怎么这两人都能一眼认出来?
韩嘉宜语塞,猛然见到宋闻峥,还是在自己约见人家未婚妻的情形下,她蹙了蹙眉头,看向顾晚枝,“顾三姑娘,该说的事我都说完了,你答应我的也不要忘记。”
顾晚枝回过神,朝她点头:“这是自然,大姑娘放心。”
韩嘉宜应了一声,又看看自打了个招呼后就再没看过自己的宋闻峥,嘴巴一撅,甩着袖子走了。
她一走,亭中便只剩他们两人。
四目相对许久,直到山下传来马车响动的声音,才打破这一方宁静。
顾晚枝移开视线,盯着他沾了尘土的衣袍一角,语气里带了几分难以察觉的欣喜:“你怎么今日便回来了?可是西北那边查出结果了?”
“嗯。”宋闻峥按下眸中热切,走过来坐到石凳上,“顾将军在军中向来有威望,案子并不难查,证据我已到手,人证也与东玉一起在后头跟着,明日一早便能到达,我先回来向圣上复命。”
顾晚枝也跟着坐到对面,任微风中传来他身上夹杂着泥土与沙尘的气息,像是将西北广袤风沙也一并带回来了似的。
看宋闻峥一副冷淡的模样,她表情渐渐凝重,“那,结果如何?”
“具体如何得先回了圣上再说。”
宋闻峥屈起手指,在石桌上轻敲两下,“你且放宽心。”
这便是没事的意思了?
谢天谢地,顾晚枝瞬间松了口气,瞧着对方略带疲倦的模样,眼中涌起担忧:“这趟走西北实在辛苦你了,连日奔波很累吧?”
总算舍得问他了。
宋闻峥微压着眉头,“尚好,只这几日加急回来,有些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晚枝竟觉得自己在他那张素来清冷的脸上瞧出几分转瞬即逝的脆弱,可话语之间又很坚强。
她说不清心底什么感觉,微微垂眸道:“可要先歇息?”
宋闻峥抬眸看她一眼,摇摇头:“需要先入宫向圣上复命,来不及。”
虽在否认,却无意的将手摊开在桌上。
顾晚枝自然一眼就瞧见了他被磨破和反复起茧子的手心,一下就伸出手给捉了回来。
“这是怎么了,这么严重?”
“无事,我回去拿药酒擦擦便好。”宋闻峥握上那只温软的手,一点点掰开,若无其事地抽回自己的手,起身就要走,又轻扶了下后腰。
顾晚枝也顾不上握手不握手的了,跟着过去。
“你后腰的伤是不是又反复了?有药么?若没有,我给你弄些来。”
宋闻峥拂拂袖子,语气有些不确定:“家里还有从前买来的金疮药,虽不知是哪个大夫开的,但总归有效。”
“那怎么行?我家里应当备有上好的金疮药和跌打药,我随后吩咐人送到府上去吧。”
“不可,”宋闻峥摇摇头,“不能让母亲知晓我的伤,她会担心。”
顾晚枝想起那个头发花白的老母亲,想想也是,总不能牵连的宋老夫人也跟着担忧,皱着眉思索几息,等反应过来时,话已经说出口了。
“那你出了宫来我家吧。”
宋闻峥投去淡淡一瞥:“嗯?”
“我的意思是,你来,我将药递给你。”顾晚枝略带慌忙地解释了一番,想起上回为他后腰上药的情形,脸上有些发热。
宋闻峥瞧了她两眼,似乎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好,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应当的。”她就递个药而已,有什么辛苦的?
“嗯,也是,毕竟你我是未婚夫妻。”
未婚夫妻四个字直直地撞进顾晚枝耳朵里,被他这么低声一说,好像带了火一样,从她耳里一路烫到脚底。
若她此刻抬头,便会发现看似淡然的宋闻峥,其实耳尖耳根也红成一片。
“既如此,我先入宫,晚些时候来顾家寻你。”
“好。”
二人说定后,便一前一后的下山了。
等宋闻峥打马而去,阿满希冀问道:“宋大人提前回京,可是二爷的事有着落了?”
顾晚枝登上车,脸上溢出喜气:“应当是了,不过具体还得等圣上裁定。”
瞬间几人都松了口气的笑起来。
冬至又凑上来道:“姑娘,方才宋大人还与你说了什么,你都脸红了。”
“……没什么,回家吧。”
*
黄昏已至,残阳如血,天际红云低垂欲落,皇宫的金砖碧瓦上折射着耀人光彩。
御书房里,隆昌帝瞧着宋闻峥呈上来的状纸,许久才将其放回案上。
“朕料到了此事非顾道庭所为,却没料到,他手下那些人,竟是将多出来的军饷都送到阵亡战士家中了。”
宋闻峥被赐座在右下方,回道:“微臣也没想到事实竟是如此,虽洗清了顾将军冤屈,冒领军饷一事却是实打实,故而押了策划此事的指挥使孟元回来,请圣上定夺。”
“那这又是什么?”
隆昌帝拿起他呈上来的第二张纸。
宋闻峥离座跪下:“此乃军中众将士自愿签订,皆是愿为顾将军与孟指挥使人品作证的。”
“哦?”
隆昌帝这才拿起来看,长长的一页,写了不少名字,有些还像个样,有些则歪七扭八,更多的是盖的红指印。
士兵信服将领,意味着将领驭下有方,于他的江山社稷而言,是好事。
隆昌帝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顾道庭不敢也不会反,是以,他微微笑了起来。
“他的兵倒是都很忠心。”
宋闻峥颔首,又将此次受定国公协助之事言明。
隆昌帝眉头一挑,“能得他眼的人不多,你小子倒是走运。”
随后点点状纸:“朕知晓了,明日朝会再议此事,你也累了,速速回去歇息吧。”
等宋闻峥走出宫门,天边最后一丝日光也已落下。
他先回家,给担忧已久的李氏安了个心,借着宽袍大袖的遮掩,将手心的伤瞒住了。
李氏见他无事,也便放了心,随后就歉疚道:“峥哥儿,为娘有一桩事对不起你,那苏姑娘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