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心虚得很,不敢应声,只躺着哎哟哎哟的叫唤,倒真像是个患了头痛症的可怜妇人。
靳远书站着不动,她只好睁了条缝儿,道:“儿啊,你那新房里的东西,都是顶顶好的,娘都是细细检查过的,绝无问题啊。”
“母亲,您确定吗?”
大概是靳远书近些日子跟着三皇子,沾了些冷峻的气息,居高临下问起话来就有些唬人的感觉。
江氏嘴皮子一打颤,犹犹豫豫道:“没、没问题的,就连房里燃的香,都是我花大价钱买来的!”
“什么香?!”靳远书似乎一下子抓住了问题的关键,追问起来,“您怎么什么破香都敢用?”
江氏有些不高兴,“那可不是什么破香,是天师门独家秘香,天师说了,行房的时候点上此香,可以一举得男呐!”
靳远书险些被气得发晕,“什么天师门?娘你怎能随意信人?”
“人家是天师门的大天师,怎么就随意了?”江氏站起来,彻底怒了,“怎么着,你竟还怀疑起你娘来了?要不是人家说这香能有益子嗣,一举得男,我怎么会买来给你用?”
说着就哭天抢地起来,一会儿说他不孝,她为儿子操心子嗣之事有什么错?
一会儿说都怪顾书榆是个狐媚子,好好的新婚夜,勾着她儿子胡天胡地,这才把孩子折腾掉了。
哭闹了好一番,靳远书叫她去把剩下的香拿出来,江氏支支吾吾的,这才道她为了一举得男的效果更好些,当夜就全部给扔进香炉了,连莺儿她们都不知道。
靳远书真的气蒙了,叫人去找那个所谓的天师,却遍寻无果。
江氏这才明白自己是被骗了,靳远书也只能认命,觉得此事就是一个江湖骗子卖假货引发的,倒是没往顾晚枝身上想。
*
这边,顾晚枝乘着马车一路出了京城,来到京郊那座避风亭。
这里便是她先前与宋闻峥待过一次的地方。
那次他们在此处定下了合作盟约,她需要一个帮手,而他需要一个妻子。
远远地望见亭中一道白色身影随风而立,高挑身形与模糊的五官竟隐隐与宋闻峥有一点点相似。
顾晚枝起初一惊,随后便明白那恐怕是韩嘉宜作男装打扮,哪里来的宋闻峥。
一月期限未到,他此刻应当还在路上吧。
敛了敛心神,她莲步轻移,到了亭中,果然见韩嘉宜一身牙白锦袍,高高的束起墨发,身形挺立,手间一把折扇,倒真有几分公子模样。
然而耳垂的小孔和精致中带着秀气的眉眼,还是暴露了她的女儿身。
“韩……姑娘。”
顾晚枝同她见礼,韩嘉宜挥挥手,将丫鬟们都赶出去。
“开门见山,我今日来是为两件事,第一,上回抢你的布料,我承认我是故意的。”
“为何呢?”顾晚枝不生气,反倒好奇,“我自问与韩大姑娘你无冤无仇,你不至于真的喜欢那匹云锦至此吧?”
韩嘉宜蹙眉,“是何原因先不论,我抢了你的布料是有错,可你也不至于为报复就来抢我们家生意吧?”
“抢生意?”
顾晚枝这下诧异了,“我们顾家家小业小的,怎么敢与定国公府抢生意?”
“怎么不敢?你那个陈家表哥,把我们家布料铺子的货源都抢走一大半了。”
顾晚枝反应过来,竟然是表哥……可她从未透露过此事给表哥啊。
不知不觉间仿佛又欠了他一个人情,顾晚枝心底有些难安。
见韩嘉宜有些愠怒,她微微弯起个笑容:“韩大姑娘多虑了,行商之人争夺资源是常有的事,兴许是表哥他无意牵惹到了贵府的生意,令大姑娘误会,今日回去我便与表哥问个清楚。”
“真的是误会?”
韩嘉宜原本很生气,听她这么淡然的一解释,好像也说得通。
上回她劝母亲放了货源之后,后面也没再听母亲提过有什么后续,确实并不像针对韩家所为。
难道真是她误会了?
思绪几转,韩嘉宜勉强点点头,“行吧,说不定是我误会,但往后再出此类事情,我可就忍不了了。”
顾晚枝不免觉得好笑,“这便是你要同我说的第二件事吧?为何对我敌意如此之大,为何忍不了我?”
韩嘉宜抿抿唇,良久才道:“虽然此事说了也无用,但本姑娘心里咽不下这口气。你可知中秋宫宴之上,皇帝表叔本是要为我与宋大人赐婚的!”
“一切都安排的妥当,偏偏出现了你,忽然就赐给你了!”
韩嘉宜说的气愤,一字一句,登时就打的顾晚枝有些茫然。
她从未想到,原来那日,原本要赐婚的人不是她。
纠结许久,嫣红唇瓣里才吐出几字:“他知道吗?”
知道原本是要赐婚韩嘉宜给他的吗?
知道自己亲手推开了定国公府这样一座可依靠的大山吗?
韩嘉宜瞥见她神色,有些慌。
当时她只知道父亲远远地在朝会上看到新上任的侍郎大人才学出众,连连赞叹,母亲也看中宋闻峥此人适宜为婿,她自己悄悄在东宫见了,也很欢喜。
随后父亲出去巡边,母亲便写信让父亲求了皇帝表叔赐婚,母亲说一切都办妥当了。
所以,宋闻峥应当是知道的吧?
思及此,她略带含糊的点点头,“知道。”
顾晚枝忽然感到有些压力,所以宋闻峥是为了她,或者说为了与她的合作,拒了定国公府的亲事。
她有些不知所措,眼神四处乱飞,忽的瞧见不远的官道尽头,一人正打马而来,身形潇洒,瞧着,与宋闻峥极为相似。
顾晚枝暗骂一声自己,今日是失心疯了不成?怎么看谁都像他。
哪知那一人一马飞奔到亭下,瞧见停在路边的顾家马车以及阿满冬至二人,猛然停了动作。
随着阿满她们的又惊又喜的呼声传来,那人抬首往上瞧了一眼。
顾晚枝就呆愣在了原地,只看着他翻身下马,迈着矫健的步子往山上的亭子走来。
心口的跳动愈发猛烈,耳边也被风消散去了声音,韩嘉宜背对着官道,再说了什么她似乎全没听到。
目光所及之处,唯有一道风尘仆仆的身影,正朝她飒沓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