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陈氏惊喜地又问了一遍:“当真?”
语气表情里已不见方才的伤感。
“自然,我已从梅大人那里得了确切的消息,您快别伤心了,赶快将父亲的厚衣服准备好,等会儿该有人来取了。”
顾晚枝推着她出门,道自己换下礼服便过来一道准备。
陈氏激动地离去了。
“姑娘小心,”阿满帮她脱着礼服,不由得问:“姑娘到时候是选哪一件?”
顾晚枝看着两件礼服,略微犹豫了下,“到时候里面的襦裙和深衣穿丁师傅做的,外面的礼服穿另一件。”
“为何啊姑娘?分明丁师傅这件礼服您穿着这般好看!”
冬至捧着那条彰显身材的裙子,不解又失落,若姑娘穿这件,定能惹得全京城为姑娘的身姿所倾倒。
“我京城儿女,自然要穿京城样式,丁师傅这条我已从中看出他的手艺来,这便够了,到时候穿着,难免显得不够成熟端庄,引人注目,收起来吧。”
冬至叹口气,轻手轻脚收了起来,满脸的不舍之色。
顾晚枝自己其实也很喜欢这件,但她有自己的考量,就该做出选择。
她倒是没想到,后来有一日,这条漂亮的礼服裙,也让她付出了一些……算是比较惨痛的代价。
如她所说,过了不到一个时辰,梅尚书就派人来取东西了。
陈氏不顾顾晚枝的劝,在门口处与那取东西的人好生嘱咐了一番,里头有几件,哪件厚些,哪件更厚些。
等人走了,才稍稍放下心来。
不论查案的结果如何,好歹能让相公少吃些苦。
*
西北军营,前夜。
宋闻峥和韩成山二人从城中策马而出之后,就趁着夜色摸到了大营之外。
“小宋主事,咱们就这么进去?”
韩成山看着把守严格的大营,不由得有些懊悔,自己怎么就一时冲动跟着这个年轻人跑这里来了?
“您随我来。”
宋闻峥轻轻驱动马儿,带着他绕到大营背后的一处山坳,就见那里有几个睡得七扭八歪的士兵。
韩成山眉头一压,“军营守夜之事何其重要,竟就这般睡过去了!”
“他们不睡,我与国公爷如何进得去?”
宋闻峥下马,信步向前,轻轻松松地就进了大营。
韩成山跟在后头,就见宋闻峥在前面一会儿直行,一会儿拐弯,几次险些遇见巡逻的士兵,他也能把握着时机躲开。
好像这军营是他家一样熟悉。
韩成山思索一番,明白了,白天这小子借着查名册的名头,将军营几乎走了个遍,原来是探查位置路线呐!
瞧他这样子,像是过目不忘一般,走过一遍的路,就在脑海中清清楚楚的记下了。
韩成山忍不住点点头,少年英才,不愧是少年英才,有他当年风采!
两人一路旁若无人地来到指挥使孟元帐后。
帐内漆黑一片,孟元还没有归来。
宋闻峥动作灵巧地避开士兵,掀开帐篷一角闪身钻了进去。
韩成山大吃一惊。
这这这,这是要他堂堂定国公,也学他一样钻进去?
这要是被他的手下们知道了,或是被京城的贵胄们知道了,岂不是要笑话他?
正犹豫的时候,不远处又来了一队巡逻士兵,宋闻峥也掀开一条缝,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韩成山抿抿唇,狠心放下自己国公爷的身段,钻了进去。
两人就在夜色和杂物的掩映下,躲在了孟元的帐篷中。
临近寅时,孟元终于巡查归来了,那是个中年汉子,身量高瘦,许是因为长久操劳,眉间都折出一道深深的川字纹。
他一进帐便有人来禀报说求见。
紧接着,白天他们见过的几个指挥使和都头就涌了进来,都头里领头的就是那个叫李留的。
“孟大人,这下可怎么办?朝廷来人查军饷,恐怕已经知晓咱们谎报的事了。”
李留道:“属下看那个来查案的宋主事身份并不高,身边又只跟了个随从和一个老头子,想必没那么快查完吧?”
老头子韩成山瞬间气得瞪圆了眼睛。
他今日是听了宋闻峥的建议打扮成了普通衣衫,但前不久他才一身戎装在军营中走了一圈,怎么就没人认得他了?
众人絮絮叨叨。
许久,孟元才道:“此事,本就是我出的主意,既然朝廷来查,那便由我一人承担。”
“大人不可!”
“大人说的这是什么话,若非您想办法替咱们瞒下来,那些战死兄弟的妻儿老小在家中怎么会有钱用?”
“上回我捎钱回去,与我同村的兄弟他娘还含着泪道谢呢,说儿子还活着,她便也有活着的念想了,大人,这多好的事儿啊。”
“是啊,我兄弟他媳妇还带着刚出生的孩子和两个老人,都是靠这些钱活下来的。”
沉默许久的李留忽然道:“也不知道是谁将此事捅了出去,告到了圣上面前。顾将军人在京城,有没有被为难。”
孟元叹了口气,“顾将军并不知晓此事,明日见了那位宋主事,我一人承担便可,你们什么都不许说了。”
暗处的宋闻峥眼眸一眯,与韩成山对视一眼,明白了。
原来谎报名单是真,冒领军饷也是真,只是军饷并没有被任何人贪污去了,而是被他们领了之后,送去给那些阵亡将士的家人了。
骗他们说,她们的儿子、丈夫、父亲还在世,给她们留下一线希望。
宋闻峥垂了垂眸,从无人注意的角落里站了起来。
帐里的众人都吓了一跳,几个都头瞬间围过来摆起了攻击的阵仗。
却见那个俊朗的年轻人负手而立,面色淡淡,毫无畏惧之感。
韩成山也缓缓站了起来。
李留一愣:“宋主事?老,老头?”
孟元几步跑过去,认出来人后猛猛地拍了李留后脑勺一巴掌,“瞎了眼,这是定国公韩大人!”
几个指挥使连忙跟着他一起行礼。
韩成山沉着嗓子:“孟指挥使倒是好谋算,方才你们说的我已全都听到了。”
孟元当即就跪下来,也不敢问他们两人是怎么跑这里来的,请罪道:“下官有罪,不敢辩驳,请国公爷惩罚。”
韩成山扬扬下巴指着身侧,“此次主查军饷之案的是小宋主事,要如何罚,得听他的。”
宋闻峥沉眸,迈步过去将孟元扶起。
“孟指挥使,不知你可愿将功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