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他们一直等到亥时,那位孟元孟指挥使还没归来,想必得到后半夜了。
其余指挥使被叫来中军大帐一同等候,宋闻峥语气平和地简单问了几句有关军饷之事,见他们都是对答如流,毫不心虚的样子,心里渐渐计划起来。
谭良虽不愿随着宋闻峥的指挥做这做那,但到底害怕他身后的定国公,也不敢怠慢,便说亲自送他们回城,等明日孟元回来再接他们过来。
韩成山本想留宿军中,免得来去奔波,却看宋闻峥径直应下,又有点不解。
等谭良将他们送到守将府门口,韩成山就趁着谭良安置人的空当问他:“小宋主事今日所为,老夫倒是看不懂了。”
宋闻峥对韩成山很是崇敬,“国公爷如今正当壮年,可愿与晚辈一道,星夜策马出游?不过,如何避开众人离开守将府,咱们就各凭本事了,国公爷上回说的要与晚辈切磋,不如就今夜?”
他目光炯炯,看着心中很有成算。
韩成山看了看这个自己颇有些欣赏的年轻人,颔首应下。
马志得将他们迎进府里,安排歇下后,偷偷将谭良召来。
“今日在军中都做了些什么?”
谭良不以为意,“那个姓宋的小白脸,一去就闹得来势汹汹,将出了错漏的营帐都问一遍,让都头点名,却什么都没做,还要等孟元到齐了才肯做事,哪里等得住,属下便先给送回来了。我看他行事也没个章法,估计就是领了圣命,随便走一遭的。”
马志得眯了眯眼,西北军一半的兵马由顾道庭所掌管,另一半则由他的亲信谭良掌管,出了问题的都在顾道庭那一半里,这是必然的。
因为检举信的内容就是他着人写下之后,加紧送去京城的。
先前得了贵人的书信,叫他想办法在军中找点事拖住顾道庭离京之期,他便让久居军中的谭良找些顾道庭的把柄,谭良很快就报上军饷一事。
他原以为圣上会直接在京中查账,然后随意派个人来查探的,谁知人来是来了,却扒上了定国公。
一想到宋闻峥竟只身闯进饯行宴,留下了本该离开的定国公,他就有些气恼。
“你确信,顾道庭手里的军饷确实有问题?”
谭良自信地拍拍胸膛,“那是自然!据属下探查到的情况,他手下那些指挥使都有故意多报的名单,尤其是那个孟元,他们多报这么多人,人没了军饷却照常发着,定是被贪污去了。顾道庭统领这几个指挥使,怎么会不知道此事?而且属下的人是亲眼所见,那几个指挥使专门聚在一起说起此事。”
他这么一说,马志得放心下来。
手下的人贪污,顾道庭怎么可能不知?
就算到时候查不出什么,检举信是匿名的,也不会牵连到他头上。
“辛苦你了,送他们回来也有些累,今夜先歇在城中吧,明日再将他们送过去便是。”
谭良拱手相应。
二人洋洋自得,却不知道本该在守将府院中歇下的两人,早就各凭本事,绕过所有人,策马疾驰在去往城外大营的路上。
*
京城。
这一夜,顾晚枝被梅夫人所递来的书信惊在了原地。
她只是想求梅尚书给自己一个入牢探望父亲的机会,没想到,竟会得圣上召见。
且是一场秘密召见。
说不紧张是假的,毕竟她前世今生,头一次要与帝王近距离会面。
这个消息所带来的,不知道是福是祸,她纠结许久要不要告诉母亲。
最后还是吩咐阿满去将陈峤声叫来,约在花园里。
他们好几日没见了,陈峤声今天傍晚刚从保定处理事情回来。
他本该只是逗留几日的,不料顾家先分家,后生变,他身为亲外甥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抛弃姑母表妹而去。
但该处理的事还得处理,且自从被表妹和……和未来的表妹夫轮流告知过想法之后,他也就歇了心思,与顾晚枝的会面难免变得有些尴尬。
上次他为难韩家生意之事,应当还无人之知晓。
今夜她叫自己来,也不知意欲何为。
陈峤声怀揣着复杂的思绪到了花园里,就见园中八角亭被略显厚实的布帘遮了一半,顾晚枝坐在亭中,昏暗的烛火在她周遭跳跃,她面色肃然,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
陈峤声压下心中各种想法走过去,很快就知道了表妹为什么这般表情。
圣上要见她。
“表哥,此事事关重大,我不知是福是祸,母亲如今在孕中,不宜牵动情绪,我今日已经出门过,明日再去母亲定会起疑。所以我想请你在家稳住她,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顾晚枝声音沉稳,细细安排着:“理由我亦想好了,你今日赶路归来,路上受了风寒,但铺子里事不可废,所以明日我是代你去视察铺子,你只管用病情拖住母亲要她照顾你,别让她忧虑父亲之事。”
她安排的细致妥帖,陈峤声见她眼神坚毅,似乎从前那个闹着捉弄他嫌弃他的小表妹,真真的换了个人,看了她许久终于是应下了。
兄妹俩照商议好的法子行事,翌日一早就来人将陈峤声病情报给陈氏,顾晚枝随着陈氏过去探望一番,却见陈峤声似乎真的生了病一般,脸色苍白虚弱,躺在床上歉疚说话。
陈氏自然是担忧地留下来照料他,顾晚枝也如他请求那般,登车出门。
这日天气不大好,风大,马车辘辘行过,载着一心忐忑的顾晚枝和阿满,巳时初便到了皇宫门口。
“姑娘,万事小心些。”
阿满的身份不能入皇宫,只得担忧地嘱咐再嘱咐。
顾晚枝下马车,披了帽檐带绒的带帽斗篷,随着小太监一路步行。
今日休沐不早朝,是以宫中也无官员出入,她自宫门进去后便向东一拐,在狭长的宫道上走了许久,又拐了许多弯,比上次入宫赴宴要复杂得多。
最后,顺着一道长廊,顾晚枝被引入一方不大的偏殿。
小太监退下,她不敢坐,便垂眸立在殿中,再无动作。
没一会儿,通向主殿的门被人推开,杨忠来进来一甩拂尘喊道:“圣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