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峤声默不作声看她一眼,很快又移开了视线,转而说起了别的话题。
“近期陈家的铺子倒是没什么事,不过姑母的铺子我看了看,十间铺子里,有六间的账目都出了问题,最为严重的便是西二街的一间成衣铺与一间香料铺。我去看的时候,虽然掌柜的给了我一本账,但账目显然是对不上的。”
陈氏眉头紧皱:“怎么会呢?这些掌柜都是跟着我嫁过来的啊,而且以往我每次查账,也没出过问题。”
“十几年了,人心易变,或许在姑母不知道的情况下,这些人早就另投了主子。”
陈峤声眸色稍暗,金陵的铺子他们时常去看顾,也会有纰漏,更何况姑母这般不会管账不会识人的呢?
聊到这里,顾晚枝倒是发现自己无论重生前后,也都没有去管过母亲陪嫁铺子里的事。
毕竟从前的她连商户出身的母亲都会嫌弃,就更不会去亲自过问铺子了。
“母亲,您在闺中时,没有学过管家之事,也没有学过看账看铺子吗?”
她问起来,就看到陈氏脸上显而易见的羞赧。
顾道庭笑起来,打趣道:“晚姐儿不知,你母亲出嫁前,可是金陵有名的娇娇女。”
“乱说,也不怕晚姐儿笑话,”陈氏瞪两眼顾道庭,又看向女儿,娓娓讲起十几年前的事。
陈氏的娇娇女之名并非空穴来风,金陵陈家几代巨富,在江南一带乃至全国都有陈家老字号的商铺,所营种类也十分复杂。
陈家的其他孩子,早早地就要开始学管家看账之事,唯有陈氏这个小女儿,因着早产,自幼体弱,且生性单纯善良,完全无法适应尔虞我诈的商场。
于是上至陈老爷和陈老夫人,下至陈氏的兄长姐姐对她极尽宠爱,便纵着她在家闲玩,平日里除了与闺中密友们聊天游玩,便不会再沾惹一点家事,陈氏便被娇宠的还像儿时模样。
就这样一直长到十几岁,陈老夫人原本是打算在金陵子弟中挑一位本分善良的将陈氏嫁过去,这样一家人还能在一处,且以陈家的地位,在金陵断不会有人敢欺负他们家的孩子。
有他们夫妻和其他的儿女帮衬着,陈氏就是一辈子不管事,也不会差错。
谁料及笄的时候,陈氏遇上了去江浙一带平乱的顾道庭,美人惊马,少年相救,二人一眼倾心,向来乖顺的陈氏头一次违背了父母意愿,要嫁来京城。
陈家父母实在拗不过又气得很,最终心灰意冷,放陈氏来了京城,可陈老爷还是气的扬言要让她一个人嫁过来。
最后是陈老夫人考虑到她作为二房夫人不需要掌管中馈,便只挑了十个可靠的掌柜一同嫁过来。
嫁来后,也是冷战了两年。等顾晚枝出生后,关系渐缓,两边才互通了书信。
陈氏讲完,眼中已有些泪光,看了眼顾晚枝,“我对不起你外祖父外祖母,当时实在是伤了他们的心。”
其实,也伤了她自己的心。
顾道庭过来轻拍着她的肩,“我也有错,你莫要自责。”
当初他年少不知事,遇到了心爱的姑娘便满脑子只有娶她回家一个想法,哪里顾得上其他呢?
等后来,经常征战在外,就更没机会与岳父岳母道明想法了。
“事已至此,您哭也没用。”顾晚枝难得对母亲说句重话。
她大概能猜出来,为什么外祖父外祖母多年都没发现母亲在京城的处境了。
一来母亲性子温顺善良,看所有人都是好人,根本看不出顾家人对她的算计与挤兑,二来她又报喜不报忧,即便多年不孕,也是没提起要再调理的事,陈家那边便也以为她自个儿过的挺好,就没有问过。
母亲自幼娇气,一点儿委屈都受不得,在顾家的好与坏竟是全盘收下了,陈家人自然以为她是真过的好。
这么多年了,竟就这么过去了。
可见当初母亲有多伤外祖父外祖母的心。
陈峤声挑了挑眉头,嘴角掀起个嘲讽的笑:“姑母,容我说句不好听的,父亲来看望您的那几次,顾家大房那些人倒是都会做脸,个个演的比真金还真。”
顾家想从陈氏的陪嫁里薅钱,又眼红陈家的滔天巨富,便不敢在陈家大爷来的时候对陈氏如何。
陈氏擦干眼泪,拧起眉头:“那现在该怎么办?”
话题转了回去。
“若没猜错,这几个掌柜,都已经被收买了,至于是谁收买的……”
顾晚枝屈起手指敲敲桌面,“除了方家那一位,还能有谁?”
“这个方氏,还真是手段频出!”顾道庭重重一哼,“不过,背后自然也少不了大哥和母亲的手笔就是了。”
“父亲现在不怕自己不孝了?”顾晚枝斜起眼睛,打量着他。
“咳咳,就事论事嘛。再说了,十几年前是你母亲为了我不孝,如今也该轮到我为了她不孝了。”
“……”顾晚枝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这父母还真是一对。
不过她身为子女,也不好去评判父母的好与不好,至少他们对她的疼爱是真的,就够了。
顾晚枝感觉自己头有些钝,但还是在脑海中迅速思索了一番,然后看向陈峤声,“表哥,接下来可能还需要你帮我一把。
陈峤声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表妹的请求,我自当应允。”
*
时间如此一晃就到了九月初,顾书芮要去宫中参选太子妃了。
这次的选拔与宫宴一样,参选的都是京城贵女,所以各家都会直接将姑娘送到宫门口去。
毕竟是皇家选拔,顾家表现得十分重视。
然而顾书芮的嫡母方氏不在府中,生母高氏身份不够,祖母老夫人又卧病在床,顾书榆被勒令在家待嫁,顾书柳年纪不够还不能参与这种事。
忙来忙去,还是二房和大房父子俩去送的,顾道堂大抵是为了撑面子,还请陈峤声也一同前往。
这厢顾书芮上了车,瞧见顾晚枝脸色有些发红,蹙眉询问:“三妹妹可是身子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