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顾晚枝一路下山回家。
直到离着顾府还有几条街距离时,冬至从外头掀帘子进来,压低了声音道:“姑娘,我与哥哥一路行来,总感觉有人跟着咱们。”
顾晚枝心头警惕起来,“人多么?什么时候开始跟的?”
“好像就一个人,从咱们进城就跟在后面了。”
一个人……顾晚枝的脑海里,忽然就闪过一张脸。
想了想,她吩咐道:“别走回家的大道,从东边的巷子绕过去。”
寒山便依言慢慢赶着车绕东路而去。
巷子外人群来来往往,巷子里却十分安静,只有顾家马车驶过碾碎尘土的声音。
行至一半,马车停了下来。
帘子被打起,顾晚枝面色从容的下来,朝着车尾后淡淡道:“苏缈姑娘,出来吧。”
片刻后,离着他们十来米远的低矮房角后,走出来个灰扑扑的身影,正是苏缈。
“你怎么知道是我?”
顾晚枝看着她:“那你又为何要跟着我?”
苏缈面色一紧:“我自有我的道理。”
顾晚枝有样学样:“我也自有我的本事。”
“你……”苏缈被她噎了下,蹙起了眉头,“顾三姑娘果然与我打听到的一样,是个能言善辩之人。”
顾晚枝有些好奇,“你还打听到了些什么?”
“那便多了,听闻贵府的姑娘不仅害人落水,还在自己后院里与人无媒媾和,丢尽了脸面。”
苏缈每说一字,心中便疑虑一分。
按照她的记忆,在西山落水的不该是永昌侯府二姑娘,应该是眼前这位顾三姑娘才对,而在后院媾和这事,根本就没出现过……
可她在城中打听消息时,确确实实与她记忆不符,难不成,是她时隔太久,记忆出错?
但不管怎么样,顾晚枝嫁给宋大人这事,她都不能接受。
“顾三姑娘,我奉劝你一句,你若执意与宋大人成婚,只会害了他,不如趁早找机会取消了婚事,对你和他都好。”
顾晚枝眼眸微眯,苏缈为什么会这么说?
她只有帮扶宋闻峥当上首辅的份儿,哪来的害他的份儿?
但话未问出口,苏缈便急匆匆地跑开了,瞧着方向,像是往城东去的。
她记得……宋家便在城东。
这一来一回,加上与苏缈的耽搁,等回家时已是到了午后。
顾晚枝刚回来,便被叫去了延寿堂,进去才发现姐妹几人都在里头。
顾老夫人近几日身子越发的好了,端坐在上头笑意吟吟。
而她身边,是已经梳起了妇人发髻的丛竹。
顾晚枝打量了眼,几日不见,丛竹已是容光焕发了起来,穿着新制的妆花缎掐腰小袄,配撒花长裙,整个人十分的光彩。
原因自然也不难猜,顾晚枝也听说了,大伯父连日宿在浣花厅,连高姨娘那里都不去了。
可见男人变心的速度有多快。
上头,顾老夫人开口道:“咱们虽说是诗书传家,却也只在小时候给你们几个请过女师傅,如今你们都大了,榆姐儿和晚姐儿不日便要出嫁,芮姐儿还要去东宫参选,是该请嬷嬷来教导了。”
她说完,里间便走出个面容严苛的老嬷嬷来,看起来有四十多岁,穿着打扮都很得体。
顾老夫人介绍道:“这位是金嬷嬷,从前在宫中是侍奉过太后娘娘的人,规矩礼仪是极好的,你们跟着金嬷嬷好好练习几日,想来会有成效。”
顾晚枝心头打着鼓,祖母这是做什么,临时抱佛脚也不是这样抱的,像顾书榆那般根子上就烂了的人,再练习礼仪有什么用?
而这位金嬷嬷……顾晚枝一看她的表情便知,虽然她掩饰的很好,却还是时不时流露出对顾家的鄙夷。
她有些好奇,祖母是从哪里请来这位看起来很厉害的金嬷嬷的,她去学规矩,是不是要累个半死?
不过很快她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
从延寿堂出来后,许是要下雨了,顾晚枝热的发闷,便又叫冬至做了碗冰茶给她。
才喝下去没一会儿,她的小腹便涌来滚滚痛感。
熟悉的感觉刺激的顾晚枝头昏脑涨,都不用掀起裙子看,她便知道,她来葵水了。
比上一世来的要早上一月。
阿满半年前已经来过,冬至虽没来,却是早就看下了的,加上月事带早就备下了,这会儿两个人倒也没忙昏头。
打水,换衣,拿月事带,灌汤婆子,有条不紊地把顾晚枝照顾到了床上。
许是因为近几日喝的冰茶太多,顾晚枝疼的脸色都发白,额头鼻尖沁出点点汗珠。
陈氏一听闻,便赶紧跑来摇芳苑照看她。
“乖囡囡,再忍忍,疼过一阵儿就好些了!”陈氏坐在床边,心疼不已,“女子都要挨这一遭的,你把汤婆子抱紧些,休息会儿。”
顾晚枝朝她笑笑,“女儿没事。”
今生的痛,比起前世已经好太多,前世因为落过水,她受了寒,自打初次来葵水,便是痛的浑身发抖,等嫁了靳远书,又是小产又是吃了他那些药,疼痛不减反增。
今生如此,她已经知足了。
陈氏掖了掖被角,“来了好,来了葵水,咱们晚姐儿就是大姑娘了,嫁了人便能生儿育女……”
顾晚枝慌忙打断她,“女儿还小,不想生。”
“好好好,先不生,”陈氏凑近她,笑的意有所指,“那便是能圆房了。”
“……”顾晚枝更不想聊这个话题。
若不是为了怀孕生子,她前世都不想同靳远书做床榻之事,尤其是冬日里,那么冷,脱了衣裳冻上那么一会儿,有什么意思呢?
再想想宋闻峥,她就更难想象自己同他圆房的场景,难不成要她看他冷着脸做那种事吗?
顾晚枝滑进被子里,蒙着头不再说话了。
*
傍晚,宋闻峥骑马缓行朝家中走去。
他午后下山,又去了趟刑部,这会儿才得空。
先前在浮云观中,得知顾晚枝是他未婚妻,妙素真人很是惊诧,便对他说了她请求帮忙一事,还告诉他,顾晚枝早上刚到观中时,眼带愁思。
宋闻峥捏了捏眉心,早上,他与她见过面,所以,她的愁思是与他有关么?
“大人,你看!”
东玉在身后忽然出声,指了指宋家门口的墙下。
一个灰扑扑的身影蹲在那里,形容可怜。
宋闻峥顿时眉目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