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顾晚枝又跟着顾道庭回了趟菡萏院。
见她去而复返,陈氏疑惑,“怎么又回来了,可是落了东西?夜深了,明日再取也行呀。”
顾晚枝先进了门,摇头道:“没有,您别担心,不是我,是父亲。”
她身后,顾道庭已经擦去了泪痕,若无其事地同平时一样挂着笑脸进了门。
陈氏立即迎上去问怎么了。
顾道庭就摆摆手说自己回来的路上被风迷了眼,晚姐儿非要送他回来。
“眼睛可还有事?我看看。”陈氏一听就扒下他挡脸的手,要细细查看。
顾晚枝给了父亲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默默地先走了,顺带关上了门。
“敏敏……”顾道庭拉下她的手,揽着人坐下,先问今日妙素真人看诊的情况。
陈氏想了想,扑闪着眼睛道:“说是药没问题,但真人还得再配些别的吃着。”
女儿要她保守此事秘密,也告诉了她为什么。
顾道庭对自己的母亲可以忍,对嫂子方氏可不一定能忍,下药这事毕竟牵扯了她的身子和二房子嗣,是阖府大事,若是顾道庭因此暴怒,找方氏寻仇,可又没有直接证据,如此一来定会惹得顾老夫人和顾道堂不满。
要说,就等女儿查到了关键证据再说。
陈氏捋顺了其中利害,也就认真地配合着。
顾道庭听她这么一说,暂时安了心,捂着她的肚子道:“不行就不吃了,你我有晚姐儿便够了,也不需要再多生。”
陈氏不答应:“相公,晚姐儿就要出嫁了,到时候你我见她一面也不似在家中那么简单,你出门在外不要紧,我一个人在家可难捱的很。”
顾道庭无法反驳,确实如此。
“再说了,你膝下无子,儿子不由我生,便要由旁人生了……我不想你有旁人。”
陈氏靠进丈夫怀里。
“……”顾道庭僵硬地搂住她,只会行军打仗的脑子飞速运转着,思考该怎么开口。
“敏敏,我有个事要同你说……”
*
顾晚枝也不知道父亲是怎么与母亲说的,第二日她去请安时,便见着父亲亲力亲为地给母亲梳妆,布菜,挪凳子,完完全全一副小厮模样。
一个大老粗做这些事,瞧着还怪有意思。
也不知道,她与宋闻峥成婚后,会是何等光景。
正想着,门房就来人通报,说是她有封信,是宣平侯府送来的。
同时,还有件事——宋家来送聘礼了。
顾晚枝先接了信看,是齐若婵的回信。
中秋宫宴齐若婵没来,她特地写了信问候。
齐若婵在信中解释,宫宴前一日,她被二妹算计用了药粉,脸上起了好多的红疹,她一时忍不住,就给平日里欺负她的女眷都回敬了一番,祸水东引到二妹身上。
于是宣平侯府女眷纷纷起了红疹无法入宫,都去怪二妹,她因此痛快了一番。
顾晚枝看得忍不住发笑,本以为若婵姐姐会忍着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回击了。
冬至不知道主子在笑什么,还以为她是高兴另一件事:“宋大人一来,姑娘的笑脸都变多了!”
顾晚枝立刻收回笑容,“不许胡说。叫你吩咐去盯好的事,盯好了吗?”
“您就放心吧,莺儿那头奴婢打过招呼了,荒院那边也安排了人在守。”
“嗯,仔细着些,不可遗漏。”顾晚枝点点头。
她还有另一个想法。
妙素真人当时不仅看出药里有红花,还看出这几日的红花品质不如前几日好,所以母亲喝着才会觉得不如前几日苦。
她推测了一番,大伯母应该是将此事交给黄嬷嬷去办的,但黄嬷嬷起了贪心,便偷偷换了品质较差的红花,以次充好,借此给自己谋利。
母亲的药是一月一拿,算起来,上次拿药的时候,也是黄嬷嬷收了娇儿杏儿那两丫鬟的钱的时候,许是那时候黄嬷嬷缺钱?
不过这也仅仅是推测,她还得找人帮忙去查查情况。
正好……这就送上门一个。
陈氏派香云来唤她,顾晚枝便换好衣服,去了延寿堂。
经由皇家赐婚的夫妻,走流程要比旁人简单些,纳采,问名,纳吉都可以跳过,只需各自提供了生辰八字给钦天监,钦天监便会拿去合婚,请期。
自然了,由天子亲自赐下的婚事,生辰八字不可能有不合的。
故而夫妻双方只需要走纳征和亲迎两个流程即可。
今日宋家送聘礼,便是纳征。
顾晚枝到延寿堂时,顾老夫人,顾道堂,以及顾道庭夫妻俩都已经到了。
丛竹出门来迎她,仍是与平日一样的表情,硬生生叫顾晚枝看出几分不适来。
按照大周规矩,未婚男女平日还可以接触,可定亲前却不好见面。
因此她被引到了延寿堂正屋的里间,同上次梅遥知来退亲时顾书榆她们一样,只能通过窗户往外看。
顾晚枝坐好在绣凳上,却见丛竹还不走,反而看了她一眼,“上回大姑娘在此等候时,还有四姑娘陪着,三姑娘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害怕么?”
“丛竹姐姐这是何意?”
丛竹轻笑,“没什么,只是觉得三姑娘没个亲生的兄弟姐妹,有些可怜,不过奴婢相信三姑娘很快就不孤单了。”
说完,掀了帘子走出去。
顾晚枝看着帘子晃动,她确信自己方才没听错丛竹的暗示。
她是说,很快,就要成为父亲的妾侍,还要生父亲的孩子……
顾晚枝忽然胳膊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父亲才答应下来,她就来自己面前炫耀了吗?
若非她年纪也长了,心思也成熟了,否则像四妹妹那样,听不懂暗示,还会以为丛竹是真的关心自己,到时候丛竹成了父亲的妾,岂非像吞苍蝇一样恶心?
她本想着从丛竹这里下手解决此事,没想到……她现在改主意了。
她思绪纷飞之时,外头传来声音。
顾晚枝理好头绪,起身偷偷在窗户上看。
来人身量修长,一身靛蓝圆领团纹长袍被他穿的舒展通透,暖白玉带掐出精瘦腰身,脚上蹬着黑色云纹朝靴,进来时步履不疾不徐,那张熟悉的俊脸上更是一副气定神闲,清淡如松之态。
顾晚枝忍不住轻笑。
却见他目光似乎朝这里看了过来,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