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冒犯,但其实宋闻峥非常守礼,他两手握成拳,绕过顾晚枝的腿弯交叉在腰后,稳稳地将她托在背上,几乎是一丁点儿都没有接触到她的肌肤。
但前后两辈子第一次趴上陌生男人后背的顾晚枝仍是有些惶恐,每走下一个较陡的小坡,她就难免紧张地揪住身下的玄衣。
宋闻峥面色不改的直视前方:“顾三姑娘再这样揪下去,宋某的衣服会坏的。”
“抱歉。”她赶忙放开手,又担忧道:“宋公子,走累了就歇会吧?”
“你觉得我累了?”宋闻峥没有回头,反问道。
“不是,就怕我太重……”
这话她其实问的也心虚,宋闻峥这身子穿上衣服看着瘦,实则很有力,脊背和胳膊上的肌肉微微鼓起,背起她来必定轻轻松松。
宋闻峥突然停在原地,轻轻向上抬了抬胳膊,才又走动起来,说:“很轻。”
顾晚枝后知后觉地明白,他刚才停下来的那动作是在试她的重量。
除了小时候父亲背她时有过这般动作,他恐怕还是头一个。
山风徐来,偶尔会将宋闻峥的发丝吹到她眼前,也有松柏气息萦绕在鼻尖,淡淡的,似有若无,闻得她微红了脸。
顾晚枝不敢贴紧他的脊背,只好侧头看向一旁。
山路蜿蜒寂静,隐约有虫鸣声声,她猛然发觉并非来时走的那条路,四处张望起来。
意识到她的动作,宋闻峥淡淡解释:“这条路更近。”
近倒是近了,可走这条路也就遇不到被她丢在半路的阿满和若婵姐姐了。
但宋闻峥也是为了尽快送自己下山,她已经很感激了,也就没再说多什么。
只是脚上仍有疼痛感传来,她忍得住不说话,却忍不住眼泪。
很快两人就照见了浮云观的房檐。
从浮云观后门处进去的时候,顾晚枝有些不好意思,她摔的那一下不仅崴了脚,还使得裙子蹭上了不少泥巴,又哭得眼眶红红,看起来定是十分狼狈。
好在后院这会儿没人,宋闻峥左右看了看,最后只能将她放在后殿的台阶上坐着。
他再次默默地蹲在她身前,方才在山上事态紧急,他只能先正了骨头位置防止留下严重后患,这会儿才有机会好好检查到底还有没有别的损伤。
宋闻峥两指摸上右脚踝轻轻按下。
“这里还疼么?”
顾晚枝倒吸一口凉气:“嘶,疼。”
“这里呢?”
“还是疼,”顾晚枝实在忍不住泪眼汪汪道:“宋公子,我真的好疼啊,你一定要按着我的脚踝么?”
宋闻峥这才发觉自己是高估了小姑娘对疼痛的忍耐度,也低估了自己手上的力道,正要放开手下的小脚,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怒吼。
“你你你,你把手给我放开!”
两人齐齐地看过去,就看到通往前院的洞门处,站着个穿着武服,身量高大的中年壮汉。
壮汉半脸的胡子拉碴,头发也有些杂乱,身上都灰扑扑的,像是赶了许久的路。
顾晚枝愣愣地停在原地,一时间竟然瞪大了眼说不出话来。
尚未反应过来,就见男人撸起袖子,大步迈到宋闻峥面前。
“你是谁家的小子?如此不知廉耻?”
说着,伸手就从腋下抄起一掌,凌厉的掌风从宋闻峥脸侧刮来,被他精准躲过,紧接着壮汉又是一拳挥过来。
宋闻峥眉头紧蹙,闪身一避就将自己位置拉到了离顾晚枝几步远之外,壮汉眼眸一眯,跟着就追了上去。
顾晚枝眼眶有些发热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两个男人已经在院中打了起来!
她赶紧喊道:“别打了别打了!”
哪知争斗中的两个男人根本不管她的呼喊,你一拳我一腿的,打的十分起劲。
说是两人打斗,却基本都是壮汉出招,宋闻峥接招。接着接着,他就发现这壮汉看似鲁莽,实则拳拳到位,招式干净利落,一看便知是真刀真枪实打过的。
与此同时壮汉也在观察着他,这年轻人看着清瘦,实则有力,且动作十分灵敏,几乎是他的每一招都能被巧妙化解。
顾晚枝的呼喊声被打斗声渐渐盖过,她喊累了,干脆两手撑着台阶跳下来,一时间连脚踝处的痛都忘了。
眼看着两人的拳头又要在半路上相遇,宋闻峥或许能躲过,壮汉就不一定了,顾晚枝心头一紧,用尽最大力气喊道:“宋公子,爹爹,别打了!”
宋闻峥微微挑眉,看来他猜对了,听到这一句便赶忙停了动作。
顾道堂慢了一步,来不及收回的凌厉拳头裹着拳风,硬生生拐了个弯,但力道尚未卸去,拳头还是擦着宋闻峥的脸而过。
顾晚枝现在满心就一句话:
完了!她爹把未来的大权臣给打了!本就不稳固的关系愈发雪上加霜!
也顾不上脚踝了,顾晚枝一拐一拐的蹦到宋闻峥面前,抬头仔细看着他的眼,见他右眼角已经泛起了淡淡红色。
她本想伸手摸一下,但手刚抬起来就发觉自己这动作不对,只好又放下。
宋闻峥微喘着气,胸膛轻轻起伏,方才一阵过招让他有些疲惫,那一拳更是让右眼有点模糊,缓了缓才看向身前。
小姑娘努力仰头看着他,秀气的眉毛皱起来,神色焦急,眼角有些微红,盯着他眼角仔细观察,眼中的关心意味毫不掩饰。
他皱眉,语气紧张起来:“怎么哭了?
哭?
顾晚枝这才注意到她方才许是因为突逢父亲,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两滴泪,这会儿都干涸在了脸颊上,她摇摇头:“宋公子你没事吧?”
看了眼她身后气的吹胡子瞪眼的男人,宋闻峥垂眸:“我没事。”而后抱拳一礼,眉眼低垂恭敬道:“顾将军,晚辈冒犯了。”
顾道堂重重一哼,背着手缓步过来:“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年纪轻轻,空有一身武艺,怎么不上阵杀敌去,竟敢在这道门净地抓着我女儿的脚不放?”
“父亲!”顾晚枝听的头大,不得不赶紧站出来介绍:“这位是新上任的刑部侍郎宋闻峥宋大人,您快消消气!您还打了人家宋大人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