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来了观中,便都是一样的身份,何来贵重一说?”妙善瞪了他一眼,侧身请道:“二位善人进去吧,守心,去带路。”
顾晚枝道了谢,跟着守心一路进去,经过牌楼、山门、灵宫殿,这才发现浮云观虽修筑多年,如今看来却并无倾颓之象,无论外面的飞檐斗拱还是里面的老祖塑像,都不像经年累月受了风霜的模样,看来是有人资助了银钱给观中建筑翻新?
倒不知是谁,有这么大手笔。
“二位善人,此处是观中最后一处殿堂了,二位拜完后切莫久留于此,可以去殿后的静室休息,也可以去后山四处逛一逛,天黑之前出来就行。”
守心带路就到此处,便先行离开了。
顾晚枝打量了下殿内,这一殿塑的是玉皇大帝,左侧是一排香烛台,右侧是一方长案。
朝着面前的蒲团跪下去,两人齐齐地拜过之后,顾晚枝直起身来。
阿满和齐若婵的丫鬟守在门外。
她这才安心地说起话来,将府中的事倒了个七七八八,“……这两日母亲忙着管账看本,祖母取消了我们姐妹几个的请安,可见是真气着了。”
齐若婵插好香,蹙眉道:“我听继……母亲说,自你大姐姐接连出了两桩事,贵妇们都不愿意递帖子给伯府了,想必你们二房更是没什么交际,你这样做值当吗?”
顾晚枝摇头:“做了便是做了,怎么算都是值当的。”
唯一牵连的就是大哥和二姐姐四妹妹,可出事的不管是她还是顾书榆,她们都会受牵连的。
一切只能归结于顾书榆起祸心害她。
今生既然这事由她主动做了,那她会负责的。
只是……她犹豫问道:“若婵姐姐,我这样做,你不会觉得我很坏吗?”
齐若婵看着她,“你哪里坏了?不过是在被害之前,尽自己所能反击罢了,若你没察觉到端倪提前动手,这会要嫁去靳家的人可就是你了,你大哥的秋闱也废了。从这一点上来说,我们二人倒是相似。”
姐妹俩相视,笑了。
女子身在后宅本就不易,若是不能为自己打算,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吃干抹净害了命。
她们不过都是在为自己的命运斗争罢了。
顾晚枝不想去想太多沉重的事,她今天出来也是想散心,“守心道长说不宜久留,咱们出去逛逛吧?”
“好,去后山吧。”
殊不知,二人离去后,大殿右侧的长案之后,传出低低的对话声。
大殿隔壁是一处小小的暗室,光线昏暗,唯有点起烛火才能看清四周。
“师弟,你怎么看?”
宋闻峥手执烛台,微微弯着腰,正细细端详师傅在此处墙壁上所书写的记录,闻言停都没停,“看什么?”
萧彧觑他一眼,“装傻?你耳力好我是知道的,方才那两位姑娘的话,你听得比我清楚。”
“师兄为难我,”宋闻峥直起身来,“你知道我家中没有内宅争斗,对于这种事向来不懂。”
“内宅之于女子,仿若朝堂之于男子,都是人与人的斗争,只不过朝堂上争的是兵钱权位,内宅争的是后院地位,中馈之权,还有夫君的敬重罢了。”
萧彧负手而立,“内宅或许多年如一日,争来争去都是那帮子人,那帮子东西,可朝堂局势却是瞬息万变,新旧交替时时有,每个人所图的也各不相同。唯一的相同,二者都是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说到最后一句,萧彧的声音都变了几分。
宋闻峥拢了拢眉头,却是接上了之前的问题:“师兄,你问我如何看待,其实我与那位姑娘一般想法,做了便是做了,怎么算都是值当的,唯有不动才会一无所获,反击也是同理,与其被动等人谋害,不如伺机而动,反客为主。”
“你早回答不就好了,非要听我唠叨才肯说。”萧彧笑了,又想到什么,收起笑容,“倒是不知道这位顾三姑娘有这等见识胆量,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京中贵女也不全是绣花枕头。”
宋闻峥垂眸,心底突然多了几分警惕,但话已至此不得不说,“她确实是个有胆量之人。”
不然也不会在西山枫林反击了靳远书,又大胆地拉着他求教。
萧彧浅笑:“当初你转交证据时,借了顾三姑娘一用,我还好奇你为何选中她,原来你早就看清了她的性情,你的眼光我向来是相信的。”
宋闻峥重新执起烛台,“师兄何出此言?”
“上回不是与你说了父皇有意为我选妃,我正为这事发愁,若能娶个出身高门的妻子,对我倒是有所裨益,可高门总牵绊太多,不如普通权贵之家。我看这位顾三姑娘心思聪颖,又有自己的手段,不是那等软性子好欺负的人,出身又不算太高,倒是十分合适。”
他自顾自地说着,全然没发现宋闻峥端着烛台的手悄然握紧。
妻子?
“师兄是想娶顾三姑娘入东宫?”
萧彧点头,“上回我舅祖母去顾府赴宴,她回来后同我说,顾三姑娘是个聪明伶俐之人,她很满意。”
萧彧的舅祖母,就是定国公府的韩老夫人。
见身旁人没回答,萧彧一看,道:“师弟觉得不妥?”
宋闻峥捏了捏手中烛台,“师兄的婚事,恐怕难由自己做主。”
闻言,萧彧眸色淡了淡,沉默一会儿才重新扬起个笑容,“你啊,就不能顾着我一点,不给我戳刀子吗?”
宋闻峥面色沉静:“可师兄,你是储君。”
萧彧轻叹,虽然宋闻峥是在戳刀子,可这也是他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权利,地位,他生来便有,只是都拿自由当了抵押。
不过……这事也并非全然不由他做主,不是吗?
缓了缓,他拍拍宋闻峥的肩,“你说的是有道理,我也是被父皇说得多了才昏了头,此事我会细细考虑的。”
说罢转头看了看,“这暗室待久了有些闷,咱们也去后山转转吧。”
宋闻峥颔首,“是。”
他不自觉地松了口气,突然觉得自己当时利用顾晚枝转交证据一事,好似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