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一问,顾晚枝心里有点明白,又有点不明白。
昨晚外祖母跟她说过,她不在这几日那岑玉青派人来问过,通通被门房挡了回去。
她最开始的计划就是不承认,既然岑玉青想用她是陈家表姑娘的身份做文章,那她干脆连这个身份都不让人知道。
所以前段时间与他见面时,她和阿满都是蒙着面纱,换了装束的,就连马车都是让陈屹声另外租的,每次回府时也都绕路而行。
若无人作证,任谁也想不到与岑玉青见面的人是她。
这做法虽然有点无赖,但她一个小女子,用这样将计就计的招数也算合理。
定国公这样问,想必是岑玉青被捕之后把她攀咬出来了。
“国公爷有所不知,我们陈家与岑家在行商之事上颇有竞争,这两年一直不和,各处打着擂台,我怎么会去与岑公子见面呢?”
顾晚枝犹豫着又问,“国公爷可是误会了什么?”
这就是她不明白的地方了,怎么感觉定国公的语气和表情,都显得很担忧?
好像在为她疑似“红杏出墙”一事而为宋闻峥担忧。
定国公心里的石头放下一块,他从早审到晚,别的证据都能对上,唯独岑玉青说他被陈家表姑娘哄骗这一段他感觉有异。
按着他识人的眼光,宋闻峥的夫人不该是那等人啊,而且,他现在可是基本已经认定宋闻峥就是自己丢失的孩子,那顾三姑娘岂不就是他儿媳?
公爹查案查到儿媳妇红杏出墙,这还了得?
于是他想也不想,来到陈家第一件事便是问话。
听了顾晚枝的解释,他点点头,“是我误会了,听了岑公子的辩驳,竟信以为真,我当给小宋夫人赔个不是。”
“不敢,国公爷办事辛苦,多思多问是应该的。”
顾晚枝怎么敢受他的礼,连忙侧身避过,又屈膝还了回去。
等两人再回到正厅,就看席上众人神色各异。
不等定国公入座,韩嘉宜就过来拉着他胳膊撒娇表示不满。
“好好好,爹爹方才急着问事情,略过你了,等会儿请你上街去,想买什么买什么,爹爹给你赔罪。”
定国公无奈地应下,又敬酒给陈老爷子他们,感谢陈家这段日子对女儿的照顾。
一席过罢,临走前定国公又将韩嘉宜托付给顾晚枝,他现在要回去继续盯着岑家之事,明日一早押人去往杭州,那边恐有危险,怕万一顾不上韩嘉宜。
“劳烦小宋夫人与陈家诸位再替我看顾小女一二,待圣驾回转,老夫即刻来接。”
定国公托付完,无奈地点点韩嘉宜的鼻子,“真是一点儿良心都没有。”
韩嘉宜笑嘻嘻地把自己爹爹送走,忐忑悬着的心落下一半。
爹爹来看她,她纵然高兴,却又怕被爹爹带走,还好她还能多留几日。
送走定国公,次日起陈家就闭门谢客了,这是陈老爷子要求的。
如今岑家落败,还是以十分不光彩的方式被抄家,垮掉的生意必会由陈家接手一大半,随之而来的肯定会有各种议论之声。
为了避免家中人心烦乱,干脆不见客了,只把老油条二舅舅放出去打理生意,两位舅母留在家里打理家事,自己则是以生病需要静养为由,带着小辈们,通通住到了南山的温泉庄子上。
陈家有两座温泉庄子,一个靠东,一个靠西,俱在南山的半山腰。
上回韩嘉宜来的是靠西那个,只有两个大的汤泉,小汤泉比较多。靠东那个则要大一些,有三个大汤泉。
于是这一次,陈家一行人兵分两路,由陈屹声护送他们上山,把陈老爷子陈老夫人送到西庄子,又把顾晚枝和韩嘉宜送到东庄子,然后就在两边来回跑。
白日里陈屹声领着她们去山上游玩,观山景赏春光,倒是十分悠闲。
夜里便回庄子上休养,顾晚枝还是头一次泡温泉,初时不适应,被韩嘉宜拉着游了一会儿就舒服多了,她心里那些纷乱的思绪也平静不少。
到庄子上的当日,恰好是她出孝的时间,刚好沐浴换衣,表示除服。
这日午后,临近傍晚,顾晚枝慢悠悠地步行下山,回到庄子里。
大表哥带她和韩嘉宜上山游玩,一晌午了,韩嘉宜还在兴致冲冲地打猎,她干脆先回来。
他们在庄子上待了已近半月,如今四月中,京城的春闱已然如火如荼的开展着。
因为祖母顾老夫人的过世,大堂哥顾行晖今年不能参与春闱,不过像他这种情况会保留一个名额,等到三年后再一次春闱,可以凭着去年秋闱的成绩直接参加。
前世大哥受影响没能参加,这次多了三年潜心读书的机会,想必等三年后大哥会取个好成绩的。
思索着一路到了院子里,就有小厮过来禀报府里的事。
顾晚枝听完,毫不犹豫地吩咐阿满冬至收行李,她要下山。
等陈屹声好不容易把韩嘉宜哄回来,就见庄子里已经是人去园空,只留了个口信给他们。
韩嘉宜气愤地跺跺脚,“这个见色忘义的家伙!”
陈屹声好心替表妹解释道,“那毕竟是她相公,又是新婚分别,她急着去见也正常。”
“我就不会这样,管他什么相公新婚的,便是十年八载不回来,也没这么急着去见他的道理。”
说完,韩嘉宜猛然反应过来,感觉自己好似说错了话。
可陈屹声只是温柔的笑笑,显然是将她的话当做小孩子的玩笑。
等他走了,韩嘉宜才抿抿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
比人更快到达的是雨。
春雨贵如油,虽是细雨,却来的十分急切,一阵下过来,淋的山道上树叶都被洗了一般。
顾晚枝刚从山道上下来,就碰上这场雨了。
她乘着马车倒没事,只是走着走着忽然听见前面一阵马儿嘶鸣。
车夫还来不及问来者何人,就见那穿着蓑衣的公子驱马前行,径直到了他们家马车旁,弯腰在车壁上轻敲两下。
“盈盈?”
顾晚枝眼睛一亮,掀起帘子一看,窗口处就出现宋闻峥那张脸。
细密的雨珠扑在他脸上,仿佛蒙了一层雾,一片朦胧,他身上的蓑衣也散发着潮气,唯有双眸和她一样明亮。
好似达成某种默契一般,夫妻俩相视一笑,顾晚枝赶忙让他进马车来坐。
“雨不大,无妨。”宋闻峥推辞了,又放下帘子指挥车夫继续赶路。
天色昏暗之时,两人到了府里,二舅母吴氏正在花厅处等着他们,见淋了雨忙安排宋闻峥回院子里换衣裳喝姜汤。
然后拉顾晚枝留下说了两句话。
一是宋闻峥今早刚到就问过她的去处了,只是身上带着圣旨,白日里都在知府那里议事,傍晚才回来就去接她了,叫她不要多心。
二是宋闻峥的院子早就预备好的,就安排在和她之前那个小楼隔了一座桥的对岸,东西都归置好了。
说完,吴氏笑眯眯地盯着她问,姑爷淋了雨你是不是得去照顾一二啊?你们小夫妻分别挺久了,是不是得去诉诉相思啊?舅母都懂得,你不要害羞啊!
顾晚枝脸一红,默默点了头跟上宋闻峥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