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飞尘领了命就在岑府住下了。
府里最开始就给他备了房间的,只是他要照顾高老夫人,每日还是坚持回家住。
过去这一年来,他几乎是每日与岑玉青打交道,不说得了十分的信任,也有五六分了。
岑玉青看不起他,他心里都知道,但一想到自己接近岑玉青的目的,又想到如今得到了姐姐的消息,还有机会联合顾三姑娘一起扳倒岑家,他心中最后一点不忿也消失了。
他自幼聪慧,高家出事后,母亲带着他东奔西走,即使如此他读书也比别人快,才十来岁就贯通古今了。
但身份不允许他高调,于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隐忍,就是想寻得机会为高家报仇。
终于,这个机会来了!
在岑玉青身边这段时间,他对岑家情况可以说了如指掌。岑老爷为了掩人耳目,在自己书房放了一套账目,暗地里做的黑账、贿赂官员的账册则是放在了岑玉青的书房里。
若非他偶然看到过一次,还不知道这间看似只用来闲玩赏乐的书房还藏着这么大的秘密,甚至连岑玉青自己都不知道。
次日,岑玉青果然派人拿了许许多多的材料和金银粉给他,还他要的磨成几乎透明的宝石片。
吩咐他好好作画之后,岑玉青就走了。
高飞尘待了半日,在观察到书房里外都无人看管时,默默的撬起了屏风后一块毫不起眼的、有些松动的地砖……
傍晚,他的画作好了,岑玉青在外面应酬玩乐了一日,回来看到果然是眼前一亮,便十分满意,还多赏了几两银子。
高飞尘和往常一样诚惶诚恐的道谢,随后告假道:“我打听到杭州有个游方名医,专治咳嗽,打算带母亲去一趟。”
岑玉青啧了一声,“马上是要用你的时候了。”
“公子莫急,”高飞尘又拿出一叠纸张,“我早料到此事,今日专门多作了几首诗,足够用到我回来了,请公子过目。”
春日风光、秦淮河景、阴晴圆缺,都写了一遍。
岑玉青倒也没怀疑,毕竟高飞尘要给老母亲治病这事儿就是最初入他府中的原因,不仅痛快放他走了,还又拿了二十两银子给他。
直到回到家里高飞尘才松了口气,按着和顾晚枝商量好的,租了辆去杭州的马车立刻就出发,出城后才跟她的人接头,然后马车往南而去,待出了金陵地界,又立马掉头往无锡去。
顾晚枝拿到账册后,才略略过了一遍,心下就不由得暗惊,这岑家给陈宗亮牟的利可真是不少……
这么多钱,难道真的都在陈宗亮自己手里吗?
她不信。
三皇子想养私兵,有了大同的矿,还得要数以万计的钱,开矿、锻器、练兵、养人,这些可全都是花钱的活。
他一个皇子除了多养些庄子赚钱外,还能怎么办?
岑家原本只是做些小生意,前几年搭了一个小官员,近两年又搭上陈宗亮才起来的,不正是借着三皇子想要钱的机会么?
想明白这一点,顾晚枝顿时觉得背后一层冷汗。
圣上正值壮年,太子也是地位稳固,三皇子居然这么早就在做各种各样的准备,想要谋权篡位。
思及此,她越发加紧了对账本的审查,果然找出不少给陈宗亮还有其他几位官员的贿赂,于是带着阿满冬至将账本誊抄一遍。
然后就去向二老辞行了。
等到了约定好的日子,岑玉青接到她生病不能赴会的消息,说是往后推三五日。
这回仍旧是让人直接来传的话,没有留书信。
见主子微笑,长随不解其意,“她这不是看轻您么?”
岑玉青不屑道,“什么看轻?这招叫欲擒故纵!等着吧,她这是等爷再表态呢!”
于是他也顺从的应了,说不定等高飞尘回来,刚好可以现作诗。
*
顾晚枝倒不知他想了这么多。
陈家有码头,但岑家的水运同样不容小觑,因此她也是改头换面才坐上了去往无锡的马车,再加上陈家长辈们特地吩咐人做样子,她还留了阿满在陈家,岑玉青那边当是不会怀疑了。
路上,她有些紧张。
虽说与宋闻峥分别没多久,但她总有种许久未见的感觉,就跟她刚重生回来不敢见母亲一样,此类情愫她通通归为近乡情怯。
于是离无锡越近,她就越紧张。
入城后她们也并未往官驿去,而是临时租了客栈一个院子,先停歇下来。
宋闻峥自是不知道她来的。
她到的的时候,他正在衙门里审犯人。前几日出了堤坝垮塌的事后,圣上当众审出了工匠们受人指使故意弄垮堤坝一事,特意交由他来查办此案,让他把其余党羽都抓出来。
于是他领了帮人开始调查、抓捕,奈何他到底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施展不开。这伙子人又似乎有如神助,他抓的也不大顺畅。
虽然心知这是三皇子和陈宗亮在背后搞鬼,但碍于五郎那边的证据还没收回来,他也得先忍着,想先从这帮人口里撬出些什么来。
虽不是主谋,可与虎谋皮、残害百姓,这些人也并非什么好东西。
这日,审完一人回去,他才从地牢上来,东玉就过来低语道:“方才有个小乞丐送信过来,说是有人要见您,在城西福来客栈等着呢。”
宋闻峥身上还沾着血,闻言掸了掸袖子,才道:“不见。”
想也知道不是要求他的就是要害他的。
东玉被大人冷淡的神情吓了一大跳,大人好像又回到了没成亲前的样子,或者说没开窍前的样子。
想了想,他拿出那小乞丐的信,翻阅一眼,“那我去烧了。”
“嗯,”宋闻峥眼一瞥,却看那信纸上画了个花样,有些熟悉。“等等。”
他拿过来一看。
是两朵木槿花,一朵含苞待放,一朵灿然吐蕊。
于是东玉就看到大人眼中的坚冰融化了,脸上骤然洋溢出几分欣喜,对着那张皱巴巴的纸愣着发笑。
然后又压下了嘴角,保持着冷淡的表情离开衙门,回到官驿梳洗沐浴,换了身衣服后,才趁着夜色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