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垮塌一半的堤坝之下,河道里乱石堆积,树枝横斜,需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清理好。
我脑子里的现场图,描述的有点乱,简单画了下,希望大家能看懂……
来救灾的侍卫家丁、还有原本就在附近靠这条河吃饭的农民们都各干着各的活。
看到一帮平日根本没机会见到的大官们竟也下来帮着救灾,不少农民一边哭一边朝他们作揖,随后又紧锣密鼓的忙碌起来。
宋闻峥挽起官服袍角,卷着袖口,毫不在意地与众人一同搬着东西。
想起方才被抬走的陈宗亮,再看看站在岸边质问侍卫为何没能保护好主子的萧临,他心有疑惑。
他随着定国公到这里时,一眼就瞧见陈宗亮在堤坝边背对他们站着,忽然间他身边的几个侍卫拖过来一大束待清理树枝,看着是要从坝上拖下去。
树枝挡了视线,紧接着那边就传来喊声。
再然后陈宗亮就一脸血的被侍卫抬了出来。
将手中的石头扔上河岸,宋闻峥一边搬石头,一边观察四周。
因有不少人被冲走,都是这些农民的亲人,如今被冲走的人生死未卜,救人的去救人了,可留下来的人即使脸上带着泪,时不时还抹一把,手里的动作半分不敢停。
再是国富民强的世道,只要遇上灾,谁都别想活。
他们还得赶紧把河道清理通,把地翻好,好种下安身立命之本。
宋闻峥观望着,心里感触万千。
他游历那三年,见过不少没收成的农民,天灾是一回事,人祸也是一回事……
一个清瘦的农民打扮的中年男人拖着树枝上岸,攀上河岸踩空了,险些摔倒。
宋闻峥离得近,伸手扶了一把:“小心。”
那男人站稳了赶忙松开手,生怕自己粗糙的双手弄脏他的官服,“多谢贵人多谢贵人!您要不还是去休息吧,这些活我们干就是了。”
宋闻峥毫不在意,“无妨,能帮一些是一些。”
男人愁着脸长叹一声,“唉,今日可是连累诸位贵人了,这水库的堤坝本来修的好好的,上头还派人来加固了,怎么今日一下雨突然就垮了呢?真是造孽!”
男人边说边弯腰去干活,宋闻峥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些意思来。
春耕前蓄水和夏季多雨时加固堤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为何今年偏偏就垮了,还是在圣上到了此地之后?
他又向上挽了挽袖子,朝四周看去,定国公带着人直接下了河,半身都被浑浊河水淌湿了,其他的武将们有一道下河的,也有与他一样在岸上递东西的,无一例外都是满身脏污毫无形象。
但最辛苦和危险的,当是在堤坝垮塌处守着的人,要用一袋袋的沙石堵住堤坝。
他辨认一番,确信那一处的都是陈宗亮带来的护卫。
看似是在垮塌的口子处忙碌,实则……像是占住了那块地方,不让别人靠近一般。
思路到了这里,容不得他不想。
宋闻峥没再犹豫,直接往堤坝垮塌处走去,离着几步远就被人拦了下来。
“贵人您还是离这儿远些吧,这堤坝万一再垮呢,多危险,我们大人都险些命丧于此了。”
拦住他的人是陈宗亮的护卫长,步伐岿然不动。
宋闻峥微微颔首,一转身便脚步轻点,直接越过护卫长翻身到了垮掉一半的堤坝上。
不顾下方几人的惊呼,他蹲下身看了看堤坝的截断面,又抬眼看看对面的。
护卫长急的要跺脚,主子交代过不能让任何人靠近堤坝!
他正准备追着跳上去,就见宋闻峥面色淡淡,抓住堤坝上一块摇摇欲坠的石头翻身跳下来。
“方才看这块石头就要掉落了,担心砸到人,没来得及告知。”
护卫长话一噎,接过石头往地上一扔,装作无事地同他道谢,待他走后才松了口气。
看样子是没发现什么异常。
宋闻峥走到之前的地方,面色无常的忙碌起来,心里却在思索。
方才他蹲在堤坝上看了看,截断处有几块大石头突出来,瞧着一点异常也没有。
但他目力好,一眼就看出下面的一些石头,是从中间裂开的。
水流怎么会有这样巨大的冲击力将石头从中间冲断?
再仔细一看,那些石头下面还隐约有焦黑的痕迹,似乎是被火烧过的。
他脑海里已然还原出事情经过——撬开堤坝底部的石缝,将燃烧中的火源放进去。石头一经加热就会变脆。“加筑”堤坝的人再将石缝捅个对穿,水库里的水从缝中钻进来,和脆热的石头碰撞在一起,石头就会破裂。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十处小破裂就会形成一处大破裂,继而堤坝下方被冲出一个大洞,连带着上面一起垮掉。
所以这堤坝,究竟是尚未加固完毕,还是……本就在破坏呢?
……
他本无意揣测别人,但今日一切太过恰好。
恰好陈宗亮经过此处,赶上灾情,恰好圣上到来时,陈宗亮为救灾而受伤昏迷。
由不得他不想。
但证据不足,他不能直接向圣上告发。
况且根据他推测,书院那边送信的人应当也是走这条路,如果恰好遇上泄水,那么他搜集的证据也很难保全。
圣上重视证据,没有证据证人是不会轻易下令关人的,此事他还得再做打算。
如此一忙,就忙到了午后,河道清理的差不多了,隆昌帝也命众官员回去,还有更多的事要等着他们商议。
宋闻峥在水里洗了洗手,感觉指尖传来阵阵疼痛,低头一看,污浊洗净了,可右手食指尖破了一道口子,刚刚太认真,连什么时候被割破的都不知道。
他面色无波无澜,转身在旁边找到一处清澈的小水洼,将伤口洗了洗,又将脏血挤出来。
正巧,定国公似乎也割破了手,想找干净的水源清洗伤口。
宋闻峥退到一旁,“此处水已脏了,国公爷……”
定国公摇头,“无妨,我等它沉淀沉淀,你先去吧,不要让圣上久等。”
两人一路同行下来,不多说话,但也比之前更熟悉了,宋闻峥便没推辞。
还下着细雨,被打湿的鬓发贴在脸侧,衬的那张俊脸更加立体深刻。
定国公瞧着他这样子和离去的背影,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忍不住摇摇头。
瞎想什么呢。
观望了下四周一片狼藉,心底一片叹息。
等他再回头准备洗手的时候,看到那个已经沉淀干净的水洼,突然脸色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