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揭开这一谜题,顾晚枝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秦老先生似乎知道她会是这样的反应,笑道:“果然是个守诺的孩子。此事说来也是我这个老头子的私心所致。早年间我亦是游历大周不少地方,见四处读书困难,开了许多书院。十年前还能自己写字帖换些银子,可我老了,再没那样的精力。”
“我看中他字形像我,有意培养,他又聪慧又肯苦练,不久便能仿得如出一辙。”
“起初我提出要他接替我的名头,描摹字帖,换取银钱,他万万不肯。我知道他的顾虑,亦有他的风骨。劝了又劝,利让了又让,他这才答应。”
“我这字帖虽卖的贵,可到他手里,一贴不过十两,一年也只出这么几本。剩余的钱,都拿去养我从前在大周各地开办的那些书院了。”
顾晚枝听得心头十分复杂。
她从不知,原来在富人贵胄手中争相抢夺的字帖,是许多书院赖以维系的根基,是秦老先生欲行善事的载体。
亦是一个少年养家的依靠。
所以她收到的那些聘礼,住着的新宅子,都是他从年少时开始,一笔一画写出来的。
她也是才知道,他儿时过的这么可怜。
十六岁少年中举时,他又是鼓了多大的勇气,接下圣上的任务,一人跑遍大周,以此搏一个更加光明的前程。
而在这路途中,少年的脊梁从未弯折过。
这般想着,眼泪也不知不觉就滴落了下来。
秦老先生暗自点头,“我原以为,他要等自己位置足够高,足够强大,才会考虑成家之事。如今你们已成夫妻,这些过往我也告诉你了,还望你好好待他。”
“老夫算过了,你们的婚事,是天作之合,必无差错的!”
顾晚枝压压眼角的泪水,“好好待他自不必说,可之前妙素真人说我会拖他的命星入险境……”
“不听不听,”秦老先生摆摆手,“我的徒儿自然听我的,你且放宽心便是。”
*
顾晚枝出来时,眼中的泪已经擦干了,眼角的泛红也消退了下去。
一出门,看到宋闻峥和守心一起在院门口站着。
“累不累?”宋闻峥迎上来问她。
这话问的,倒像是秦老先生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顾晚枝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想起秦老先生说,他与宋闻峥约定过的,宋闻峥不能透露自己就是孤山大师这件事。
但这事儿是秦老先生透露的,所以宋闻峥绝对想不到自己已经暴露了。
她想了想,摇头道:“不累的,我与师傅聊了聊幼时的趣事,又聊了聊孤山大师的字帖,才知原来师傅对其如此熟悉,不知道的还以为师傅与孤山大师是至交好友,我这礼算是送对了。”
宋闻峥扯了扯嘴角,“那便好。”
说着就把守心叫过来,让他带顾晚枝去找人。
“我方才已经与汪师傅说过了,你具体想如何做,再与他说一说,等师傅这边忙完我就来找你。这时节路滑危险,不可乱跑,更不能跑去后山,知道吗?”
再一次感受到宋闻峥这种对圈内人的关心,顾晚枝心头暖暖的,全都一一应下,推着他快进去与秦老先生说话。
随后才跟着守心一路到了另一个院子。
还在院墙外,便能闻到淡淡香味。
进了院子,里头放了不少木架,簸箕,上面晾晒着野菜。
“您就是宋侍郎的夫人吧?”
一个面白微胖的中年男人走过来,笑呵呵问道。
顾晚枝应了,“是我,您就是汪师傅吧?”
汪师傅身上还穿着围裙,擦了两把手,“是我是我,宋侍郎都与我说过了,您看是我去贵府上教习呢,还是您送人来山里?”
顾晚枝没想到宋闻峥效率这么高,直接便谈到这一步了,急忙道:“多谢您能应下。府中目前有一京城本地师傅和一位金陵来的师傅,您若方便,我想还是请您亲自去府中教习更好些。”
“两位师傅换着学,速度能快上不少。至于观中您也不必担心,我备了酬劳与谢礼,定不会叫观中的师傅们吃亏。”
汪师傅一笑:“好说好说,刚好我也想还宋侍郎的人情呢,酬劳就不必了!”
顾晚枝自然不肯,推辞再三,最终只能将酬劳的钱折半,汪师傅才肯收下。
谈好之后,汪师傅便去收拾自己惯用的的炊具和刀具,只等他们下山时一并送到顾家去。
没一会儿,宋闻峥便过来了。
守心打趣道:“宋师兄这么急急忙忙的做什么,都不与秦老先生多说几句话?”
宋闻峥一个眼神,守心就乖乖地捂住了嘴不敢再说话。
“商议好了?”
“嗯,”顾晚枝随了他的动作往外走去,“师傅可帮你取好表字了?”
宋闻峥拢拢她的披风,“取好了,回去写给你看。”
扶着她登上马车时,他站在车辕处略微停顿了下。
目光扫过路边的树丛,那处却再无动静。
宋闻峥若有所思,什么也没说,在顾晚枝的催促声中上了车。
*
靳远书听完侍卫的汇报,刚回院子,便听到顾书榆怒骂着下人,比起小产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连他进去了,也并未收敛半分。
靳远书眉眼一压,眼底透出浓浓的厌恶,挥手让几个小丫鬟下去。
“你再闹,便搬到跨院去。”
顾书榆这才渐渐地收了声。
自她被顾道堂公开逐出顾家后,江氏只要在家就要骂她一顿,靳家的下人对她也是毫无尊敬之心。
靳远书对她的态度也变了,若说原先还有一丝耐心,如今便是冷淡至极。
他整日忙出忙进,也不知跟着谁在忙些什么。
顾书榆眼眸一转,“你又去找人跟踪顾晚枝了是不是?事到如今,还对她贼心不死吗?”
“胡说什么?”
靳远书立刻打断她的话。
“我没胡说,你不是一直觊觎她吗?如今跟踪来跟踪去,日日看着她与别人恩爱,你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吧?”
靳远书将拳头捏的咔咔作响。
顾书榆确实说对了,他看着宋闻峥和顾晚枝卿卿我我的样子,心中就有种难言的嫉妒与怒意。
顾书榆知道自己说对了,冷笑一声,“你我如今下场,不都是顾晚枝害的吗?你还想与她有何发展?倒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