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宋家要祭祖。
这是宋家一年一度的传统,因而李氏早就备好了祭祖要用的物品,全都搬到了祠堂门口。
顾晚枝新婚第二日便跟着宋闻峥去过祠堂了,不过那时候她只给已逝的公公上了炷香,今日这祭祖却是以新主母的身份参与。
是以,她换了件稍显庄重的深色礼服,既不张扬,也符合场景。
宋闻峥也换了件礼服,与她一道上香祭祖,祷告先人,正式将她的名字记在宋家家谱与族谱上。
此事本该邀请宋家诸多族人一起,方可显得庄重,但顾晚枝现下不好见客,便只能在宋家自己祠堂里行记名之礼了。
祭祖后换洗一番,便差不多该煮饺子,吃年夜饭了。
一家三口坐上桌,李氏左看一眼右看一眼,怎么看怎么高兴。
她知道这一对夫妻都是好孩子,她能有这样好的儿子儿媳,实在高兴。
且吃第一口就吃出到个大钱饺子,更高兴了,于是难免就多喝了几杯。
考虑到她们两个女眷,尤其是顾晚枝只能吃素菜,她便让阿满拿了自己带过来的果酒,有酒味亦有瓜果清香,温和不伤胃。
她也跟着李氏喝了几杯,说说笑笑地就到了亥时。
街上传来大人的哄闹声,孩子们的奔跑玩笑声,还有叫卖和杂耍的声音,时不时还有噼啪作响的爆竹声。
顾晚枝脸色微红,难免就想到了那个夜晚和山间湖面的火树银花。
“不能再喝了。”
宋闻峥喝了几杯,面色淡然,按住她举杯的手,“吃的不多,再喝就伤胃了,听话。”
李氏掩唇轻笑起来:“是了是了,倒是我忘了,你们小两口回院里自己歇着去吧,老婆子我也累了,躺一会儿起来看烟花就是。”
顾晚枝酒量不大好,果酒也能将她的思绪扰乱,正想问不需要一起守岁吗,就被宋闻峥揽着腰带了起来,往外走去。
她想起方才李氏喝了酒说的那些,都是宋闻峥儿时的有趣之事,只是他少年老成,等去了浮云观读书后就变得格外沉稳。
不过儿时那几年的趣事,也够她回味许久了。
“宋家,不用守岁吗?”
一边走,一边感受到她往下滑落的趋势,宋闻峥手上用力,揽得更紧,跟她解释道:“不用守岁,想做什么做什么。”
只是可惜她今年不能出去游玩。
“等明年过年,带你去玩儿。”
顾晚枝愣愣的点了点头,直到被他带回院里,才反应过来:“要安置了吗?”
她看一眼梳妆台上舅舅送来的西洋钟,这才亥时,还不到平时歇下的点儿呢。
宋闻峥忍住好笑,唤阿满进来给她洗脸,自己则是出门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顾晚枝擦去酒气,清醒了几分,梳发的手渐渐停下。
她记得以往过年,祖母不仅不喜欢家里燃起烟花爆竹,还要全家人一起在延寿堂坐着守岁。
前世嫁去靳家,也是要枯坐守岁的,她后来更是一个人在那小院里,听着外头的喧闹,独坐到天明。
许久没过过一个好年了,她都不知道旁人家是怎么过年的。
原来,可以是这样随意,轻快,不必死守规矩的吗?
正想着,宋闻峥便回来了,手里端了托盘,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正散着香味。
顾晚枝这几日都吃着素食,连年夜饭桌上也是看着他们吃,一时间闻到这样香气四溢的肉味,口中顿时就溢出了津液。
宋闻峥放好托盘在桌上,又让其他人出去,这才过来牵起她的手:“饿了,陪我吃些。”
“只有你我,还演戏?”
“做戏做全套,今夜本就是我饿了,这一碗都是我吃的。”
顾晚枝便就回握了下他的手,坐到桌前,吃了几个饺子,胃里心里都十分满足了。
等到吃完饭再走几圈消食,已经临近子时,外头不断响起烟花迸裂的声音。
宋闻峥拿了厚实的狐裘,把顾晚枝裹在怀里,带着她到院中一齐仰头看着。
烟花绚烂,升空四散,照的天上人间亮如白昼。
如此,这出嫁后的第一个年,就算过了。
*
初一一早去李氏那里拜过年,又得了两个大红包,顾晚枝很高兴。
在宋家又休息了一日,到了初二,也即是顾老夫人的出殡日,他们都得去伯府了。
换上孝服,带上备好的丧礼,顾晚枝调整了一番心情,这才出发。
她对顾老夫人的情谊早在多次算计中就消失殆尽了,能为她做个表面功夫的守孝已是看在父亲面子上,过了今日的葬礼,她就要与这位前世今生都对她“偏心”至极的好祖母,彻底说再见。
一路到了文忠伯府,门前的马车没见多少,马倒是停了一长溜。
主子出行用马车的较多,下人们过来只送个丧礼的话,骑马便够。
顾晚枝看了一眼,心中有数,想来是京城的达官贵人们知晓此次顾老夫人离世,顾道堂身为长子要丁忧三年,三年过后恐怕他连武库清吏司主管的这个清闲职位都难捞回来,空有爵位又有什么用?
故而,许多府上都是派了管家下人一类的来送丧礼,亲自上门做客的倒没几位。
府门内外铺天盖地都是白色,由于没有了主母,连接待客人都是高姨娘和丛竹一左一右地站着。
落在别人眼中,难免就失了分寸。
但到底是别人家老夫人葬礼,也不好说什么。
顾晚枝与宋闻峥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若婵姐姐!”
齐若婵闻声转过来,与她见礼。
顾晚枝拉着她到一旁,“你怎么来了?”
按宣平侯府的地位,不用她亲自来的,更何况她还是未来太子妃呢。
对于顾家的事儿,齐若婵也是知道的,“我只是为着你来的,到底那是你祖母,最后再装一次样子,免得落人口舌。”
顾晚枝便很感动。
随后又去与陈氏和顾道庭会合,人多眼杂的她怕出事,便一直守在陈氏身边。
等顾老夫人的棺椁出了顾家,一路送到山脚下,她们这些女眷便陆陆续续回去了。
在顾家等了会儿,没听见有什么坏消息传来,顾晚枝这才稍稍放心。
“四妹妹呢?”环顾了一圈,她忽然又心一揪:“四妹妹没与我们一起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