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枝总觉得他在生气。
是以,转过身仔细地解释了一番,反正他也看不到黑夜中自己红着的脸。
难免就提到了圆房、同床共枕、忍着辛苦这样的字眼。
她忘了,宋闻峥看不到她的脸色,她也看不到宋闻峥的脸色。
他闭着眼,眉头紧蹙,绷着嘴角,听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道:“盈盈,你不必忧心,我不是急色之人。”
顾晚枝愣了一瞬才回答:“我,是我误会了。”
然后一把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翻过身闷闷道:“那就不分了……”
宋闻峥感觉她大概是觉得有些尴尬,转过去将自己裹成一团,就不再说话了。
他也就翻身,把那一团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道:“睡吧。”
顾晚枝睡得迷迷糊糊的,脑子里还在回想。
不是急色之人。
新婚之夜怎么不见他当柳下惠?
哼,男人!
*
翌日,顾晚枝醒的比往常要早。
大年三十这天,京城有许多社火表演,街头卖艺,从一大早就开始在街上叫嚷。
声音都越过院墙,传到了房里来。
顾晚枝起身叫阿满她们服侍梳洗时,宋闻峥正好站到门口,一身短打,跟府里的家丁穿的相似,但趁着他的脸和身形,倒将普通的衣服穿得不普通了起来。
顾晚枝看了两眼,随即有些慌,难不成是她起晚了?
三十这天要早起给婆母请安,祭祖,帮着准备年夜饭的。
宋闻峥松了松束腕,像是知道她心声一样,自顾自解释起来:“还早,你先梳洗。等我沐浴好,再一起去给母亲请安,方才我给老棕马刷洗了下,弄得一身脏。”
新房里铺着的还是顾晚枝嫁妆里带的波斯地毯,珍贵又难打理。
他索性没进门,直接让东玉搬了两桶水去偏房了。
顾晚枝这才安心,吩咐冬至简单盘个发便好,衣服也只能穿颜色素净的。
好在她那些素色的衣服款式都简约大方,阿满给她选了件青色滚白边的罗裙,也不算太寡淡。
宋闻峥也换了件深蓝直缀,文气又雅致。
夫妻俩整理好,便去李氏的院子里请安,用饭,帮着张罗。
大约是看出她心有愧疚,言辞恳切,李氏便也不推辞,直接道:“好孩子,你是咱们家的新人,又是贵人,今年的大钱饺子,娘就交给你来包了。”
顾晚枝两辈子也没进过几次厨房,更何谈包饺子一类的手工活。
等午间,那一盘饺子皮和一碗饺子馅送到绛山院的时候,顾晚枝就犯了难。
阿满也是从小当做大丫鬟培养的,也不会做厨房里的活,这一回还真帮不了她。
冬至道:“不然,奴婢替您包了?反正也看不出来是谁的手艺。”
顾晚枝自然不肯。
她本就是因为愧疚,才想着要帮李氏的,怎么能弄虚作假?
遂洗净了手,坐在桌边仔细研究。
宋闻峥留在后头,与李氏说完话,回来时看到的就是顾晚枝沾了一手一脸面粉,连头发丝儿上都沾了不少。
显得有些滑稽,但也可爱。
看见他来,顾晚枝还有点尴尬,低着头默默摆弄那可怜的饺子皮。
宋闻峥让丫鬟们都先出去,洗净了手坐到桌前,开始动手。
顾晚枝看着他的手,劲瘦又细长,几下翻飞,便包出个形状完美的饺子来,然后伸着空手到她面前。
顾晚枝看看自己手里被蹂躏的四不像的饺子,顿了顿,立马拿起新的饺子皮塞到他手里。
如此一来一去,宋闻峥面前已放了二十来个包的完美的饺子。
顾晚枝安心了,转眼一看,李氏交代的五个大钱还在旁边放着呢!
“忘了包进去了,怎么办?”
宋闻峥淡淡的瞥了眼,“等着。”
然后就出门去了,吩咐东玉几句话,没一会儿东玉就端了个托盘过来,上面又是一叠尚未擀开的饺子皮和一碗饺子馅,还带了个小擀面杖。
顾晚枝就眼见着那轻便的小擀面杖在他手里跟个玩具似的,听话的很。
宋闻峥一人把那饺子皮擀好,又包了十几个饺子,最后剩下五个,才包了铜钱进去,交给东玉端到主院给李氏过目。
于是,现在桌上就剩了两个空碗和三十多个饺子。
还是带肉馅的。
顾晚枝看得眉头一跳:“这么多饺子,不用送到婆母那边去吗……”
“嗯?都是我包坏的饺子,送去做什么?”
顾晚枝更心虚了,“我连一个成型的都没包出来,这些分明都是你包的,……”
宋闻峥叫阿满把饺子放去绛山院的小厨房,看了看她。
守孝不能参与热闹的活动,所以她今日不能出去看社火。
母亲知晓她不通厨房之事,给她安排这个活也只是为了让她今日有事做,分分心,别太难过。
他留下与母亲说话时,便将顾家两房的恩怨以及顾老夫人的离世真相都告诉了母亲。
知晓实情后,母亲本想让她乖乖守孝不沾荤腥的想法也变了。
当即就气的骂道:“那样的老虔婆,做做表面功夫得了,要真让我儿媳妇三月不吃荤腥,身子垮掉,那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的坏事?哪能为了这样的人连大年夜的饺子都没得吃?”
是以,今天这多出来的饺子,本就是给她留的。
只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所以这饺子也不能明目张胆送到绛山院里。
宋家家小,下人们又是新买回来的居多,万一有人传出去,对她不好。
思虑一番,宋闻峥缓缓道:“我已跟东玉说了,你包的是那几个大钱饺子,剩下的都是我胡闹弄坏的。既然弄坏了,自己处置了便是。”
顾晚枝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思绪几转才明白他话里意思。
宋闻峥挑眉一笑:“怎么?可是觉得我手不巧,给盈盈丢人了?”
下一瞬就见她眼眶微红,起身扑到他怀里,不说话,只使劲儿地摇头。
摸了摸她发顶,宋闻峥又道:“我记得,浮云观里有位做素食很厉害的师傅,等元宵节后我带你去拜访师傅,顺便请教一下。”
他既然心悦她,娶了她,那便是与她和她的一家绑在一起,她所忧虑的事,他定然得尽自己所能地办好了。
才不算辜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