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顾老夫人已卧病在床不少日子了,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听到她离世的消息,顾晚枝还是有些惊讶。
她惊讶的是这个节点。
午膳时伯府才派人来叫她回去,这才一个时辰的时间,人就没了?
一边换着府里早就备好的孝服,顾晚枝一边心想着,眉头紧锁。
宋闻峥自然注意到了,以为她是沉痛于祖母离世,便伸手在她肩后拍了拍,以示安慰。
二人换好衣服直奔大门,顾道庭与陈氏也得了消息,换好孝服在与他们一起到了门口。
“母亲过去露个脸便好了,”顾晚枝陪着陈氏上车,掀起帘子对外头骑马的顾道庭说了一句,“跪着守灵堂太伤身子。”
顾道庭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脸色稍显凝重。
曾经孝顺时不敢想象自己母亲离世的场景,而经历了这么多事,心态改换,真到了这一天,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悲痛。
到了文忠伯府,大门上已经挂了洁白的灵幡,下人们正在给门口贴白纸对联。
看到他们来,守在大门后头的一个小丫鬟立刻迎上来行礼,压低了声音道:“奴婢奉主子命来提醒三姑娘,大姑娘也在,请您见机行事,务必小心。”
顾晚枝心知这是二姐姐的提醒,颔首应下。
一路无话地进了里头,延寿堂里灵堂已经设好了,棺材也摆到了正中间,可里头闹哄哄的,不知在做什么。
不知是谁小声说了一句“二爷来了”。
围在门口的下人们自发地让出一条路。
灵堂里,众人已披麻戴孝,分站两边,顾行晖领着两个妹妹站在右边,伸手护着二人,高姨娘穿着孝服在一旁与管家安排事宜。
另一边,是剑拔弩张的三人,其中一人甚至未穿孝服,只在手里拿着。
“不孝女!不孝女!冷言冷语气死你祖母,你有什么资格给她送终?”
顾道堂眦着眼睛,一边骂一边去夺顾书榆手里的孝服。
他先前在顾老夫人床前虽是抱怨了几句,可当回头发现顾老夫人忽然离世之后,他就感到一阵后怕。
总不能,总不能是他把母亲气死的吧?
经由丛竹提醒,才反应过来,应该是榆姐儿气死的母亲才对!
不,一定是榆姐儿!
所以他连孝服也不许顾书榆穿上了。
顾书榆绷着下巴,眼尾气得赤红,“父亲什么意思,我不过说了些实话而已,若真论起来,罪魁祸首该是三妹妹才对!”
正说到这里,下人们就让出一条路,院门口正是‘罪魁祸首’。
感受到里头传来的阴毒目光和顾书芮的眼神示意,顾晚枝拉着陈氏停了脚步,在顾道庭耳边说了两句。
顾道庭点点头,领着宋闻峥进去。
“二叔母与三妹妹为何不进来,难不成分了家连祭拜祖母也不愿了?”
顾书榆死死地盯着她,眼神越发怨愤。
“她们母女俩身子都有不便,免得冲撞了母亲。”
顾道庭看都不看她,解释了这么一句后,直接跪到蒲团上,点香祭拜。
什么身子不便,不都是借口?
顾书榆绷紧了脸,直接往外走去,气势汹汹。
陈氏不由得握紧了顾晚枝的手。
不料顾书榆才走出几步,就不得不停下来。
宋闻峥反应快,刚拜完便看到她的动作,比她更快地挡在了顾晚枝面前。
他冷着脸,眼眸中的肃杀之意竟分毫不比战场之人弱。
顾书榆硬生生被逼停了脚步。
里头,顾道庭磕头祭拜,想起儿时母亲的温暖,不由得还是落了几滴泪。
擦干泪站起身,语气沉沉的对顾道堂道:“母亲已逝,怎可在她灵前这般胡闹?!”
“分明是榆姐儿……”
顾道堂辩驳着,看到弟弟不善的眼神,声音不免低了下去。
这时候,顾家家族的几位长老也来了。
老夫人去世,他们既是来祭拜的,也是来记入族谱的。
众人为他们让开道路。
一位长老问道:“二夫人与三姑娘为何不进灵堂?”
顾晚枝微垂了眸解释一句。
顾书榆冷笑一声,“三妹妹连祖母的灵堂都不进,不知祖母在地下看到了,可会心寒?”
说着对几位长老俯身一礼,语气哀婉:“诸位长老有所不知,三妹妹出嫁前,祖母将自己的私库的一半都给了三妹妹当嫁妆,可见对三妹妹有多偏宠。今日乃是三妹妹三朝回门之日,祖母吩咐人去唤她,她不回来看祖母便也罢了,现在连灵堂都不进,她就是这么回报祖母的?”
“祖母分明就是被三妹妹这般行事给气死的!”
几位长老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
顾老夫人偏疼大房这是族内众人皆知的事,顾大姑娘近来却丑闻毕出,可大姑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顾晚枝听得只觉好笑又好气,拍了拍陈氏的手,往院子里走去。
站定了,知道自己身后有宋闻峥,很是安心,这才道:“偏宠?对我偏宠?”
顾书榆盯紧了她,“难道不是?祖母的私库难道不是交给你做添妆了?”
“我也是祖母的孙女,给我添妆不行?再说了,这份添妆是怎么来的,我想你该问问大伯父才对。”
顾道堂听得眉心一跳,他哪里敢让晚姐儿说出来那份添妆的来历!
若让人知道是他和丛竹出主意让母亲用私库换晚姐儿的不追究,那岂不丢死他的人!
便赶忙出来扯着顾书榆往一旁去:“瞎闹什么?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顾书榆自然不肯,父女俩争执起来。
顾道庭面色沉沉,一甩袖子道:“我竟不知母亲给我女儿一份添妆都算是偏宠了,血口喷人也该有个度!大哥还是尽快处理一下吧,莫要惊扰了母亲。”
又对顾晚枝道:“去给你祖母上柱香,既然伯府之人容不下你,你尽个最后的孝道便是,也替你母亲上一柱,上完了就出来,带着姑爷先回去吧,我在这边守夜即可。”
顾晚枝便应声进了灵堂,和兄妹几人对视一眼,默默地去跪拜了。
顾道庭这意思,便是让妻女与伯府划清界限了。
顾道堂一下子有些慌,母亲一去就划清界限,那晚姐儿答应好的帮衬怎么办?
都怪榆姐儿!
他一下气从心来,对着挣扎的顾书榆就是一巴掌,“你这逆女,今日我将你逐出家门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