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书榆勾起一抹冷淡的笑,挥手让丫鬟出去。
“祖母可听到了?三妹妹不愿回来呢。”
顾道堂被丛竹撺掇着进来看她到底搞什么名堂,这下也听不懂了:“榆姐儿你这是做什么?我们两家都分家了,晚姐儿回门哪有回伯府的道理?”
“是没有回伯府的道理,”顾书榆起身,绕开他们站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顾老夫人,语气骤然变得冷厉:“可她不该回来看看她的好祖母么!”
“祖母,我记得之前你带我去看你的私库,里面那么多宝贝,你说等我出嫁的时候,一定会把其中的大半都留给我做添妆。”
“我当时感动极了,祖母对我真好,比父亲母亲对我都好。可是那天,我看到了什么?”
顾书榆说着说着,声音越发拔高:“我在三妹妹的嫁妆队伍里,看到了你那些东西!那么多!你把那么多都给她了!而我呢,我一分没有,一件都没有!”
“我自幼哪点做的不是最好?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贵女礼仪,我都是拔尖儿的。凭什么?!凭什么不过区区两三个月,你就又变得最疼爱她了?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偏心?我与三妹争执,你就偏着她,我被她谋害,你也偏着她。”
“那次三妹妹从我手里讨回她送给我的那么多东西,你不帮着我,还当着那个什么真人的面,说不会给我添妆。我当时想着,就算不给那些钱,你带我看过的私库,总该给我的。可我没想到,你连允诺过我的东西都不肯给我!”
说到最后,顾书榆几乎是嘶吼着出来的:“祖母,你当真是好偏心!你的心眼都偏到三妹妹和二房身上去了!”
顾老夫人躺着,身形难以挪动,双眸不停地颤动,“你……你……”
嘴巴张着,半天没说一句话。
顾道堂和丛竹自然也听明白了是什么事儿,对视一眼。
上次就是丛竹出的主意,让顾老夫人用陪嫁去换顾晚枝答应往后不追究大房,还要帮衬大房。
顾道堂半天挤出一句道:“你也别计较了,你祖母这么做一定是有道理的。”
顾书榆冷笑一声,“祖母的道理就是偏心么?祖母本来就答应好将私库的东西分成几份陪嫁给我们姐妹,给我那份是最多的,就算不陪嫁给我,也应该分给姐妹们,或者将我那份并入公中,给伯府用。”
顾道堂愣了愣。
对啊,晚姐儿又不知道母亲的私库到底有多少东西,就算当时说多给她一些,其实只给她自己的那份就好了啊。
榆姐儿的那份儿应该给他们大房用才对。
顾道堂忽感自己失策,痛失一笔进项,脸都皱成一团了,小声抱怨着:“都怨你,出的什么馊主意。”
丛竹秀眉一拧,“伯爷这可冤枉我了!当时出这主意时,伯爷你也是同意的。”
“我当时又并未想到这一点!”
“那妾也未曾想到啊,老夫人又没说她还并了大姑娘的那份儿进去。”
顾道堂不知想到了什么,“难不成……”
是母亲自己不说,故意给那么多的?
他“啧”了一声,哀怨地看了看顾老夫人:“母亲也真是的,若想给晚姐儿多些陪嫁直说便是,竟还用这样瞒天过海的招数。”
顾道堂叹着:“竟害我白白损失了这么多宝贝……”
顾书榆无意探究他们出了什么主意做了什么事儿,只是一个劲儿的嘲讽:“祖母当时将宝贝给三妹妹做陪嫁,就没想到今日她会不来看你?哪怕我使唤人去叫了,哪怕祖母你卧病在床了,她也没来。”
“祖母,你看看,这便是你偏心的后果!”
几人自顾自地说话吵闹,顾老夫人缓缓地转动眼珠,扫视过屋内的这几个人。
一个是她几十年如一日地宠爱包容,最希望他家业顺遂,最希望他光宗耀祖的大儿子。
可他现在抱怨,是她害得他损失了宝贝。
一个是跟在她身边多年,她悉心教导,年老了还想着给她找个好去处的大丫鬟。
可她自成了大儿子的妾,一切就变了!
最后一个。
是她第一个嫡出的孙辈,自幼就十分优秀,乖巧懂事,长相可人,最有她想要的书香世家贵女风范,也是她曾经最喜欢的大孙女。
她曾经对她寄于多高的期望啊!愿她一生顺遂,平安如意,所以才会在她和晚姐儿闹事时多次偏袒,才会在她任性的作闹后失望。
可榆姐儿竟说她对晚姐儿和二房偏心!
她何时,对顾家的子孙偏过心啊?
两滴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顾老夫人颤颤巍巍伸出苍老的手,不知道是想指谁,还是想抓住什么。
顾书榆看见了,过来顶住她的手指慢慢推回去,“祖母现在可后悔将私库东西给了三妹妹?到头来,给你养老送终的,不还是大房?”
顾老夫人看着她,两行清泪默默地留下,张着嘴已经说不出话。
“祖母想说什么?莫不是想骂我?”
顾书榆站直了身子,“若早知道我十几年的孝顺都换不来一分陪嫁,我倒也想骂人,可惜你是长辈,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但往后,我也不会再回来服侍你。说句实话,有你这般处事不公还偏心的祖母,我倒宁愿没有!”
听完她这段话,顾老夫人眼珠颤动,整个人忽然哆嗦起来。
看着三人都陆续走出去,像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一般,梗着脖子抬起头,“啊——啊——”的叫了两声,却是无人回头。
她眼里最后一点光终于熄灭,头一落,没了声响。
*
用过午膳,顾晚枝带着宋闻峥回自己院里休息。
这房间他很熟悉,院子倒是不太熟悉,只在未装修好的时候来过一次。
顾晚枝拉他进屋取暖,“下次天气好了我再带你逛逛。”
床已经铺好了,两人躺下来,宋闻峥就轻车熟路地用手覆着她的小腹,给她揉肚子。
看得出来,回娘家她很高兴,哪怕只离开了几天。
她高兴他也高兴。
便就俯身下去,轻轻地吻她。
“姑娘!姑娘!”
顾晚枝忍不住把胳膊搭在他脖颈上的时候,阿满的喊声忽然由远及近。
宋闻峥按着要起身的顾晚枝,自己穿了外袍去开门。
“怎么了?”
阿满见开门的是他,也顾不上许多,神色凝重急急道:“伯府那边方才来人传信说,说……老夫人殡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