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枝出宋家时才刚刚午时,李氏见她要走,还追上来问了两声。
她自然不好说是因为她今天本来就是来给宋闻峥送药的,只好找了个托词先离开了。
都不敢看李氏有些失落的眼神。
到了家,正好陪陈氏用午膳,刚吃完,恰好上回来给陈氏请脉的吴郎中也来了。
吴郎中诊完陈氏的脉,点点头:“夫人这胎近来养得极好,切记一定要心宽,定可平安生产。”
陈氏松了口气。
顾晚枝送吴郎中出来,便听他道:“先前姑娘让老夫在给贵人们问诊时,提起夫人有孕一事,老夫已是尽力而为了。”
“多谢郎中,您帮大忙了。”
圣上能在朝堂上提母亲有孕一事,定然是贵胄之间传开了,自然要归功于这位郎中。
“不敢当不敢当,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老夫这点信誉还是有的。”吴郎中捋捋胡子。
顾晚枝示意阿满过来,又拿出一袋银钱。
吴郎中诧异:“姑娘这是做什么?老夫的诊金哪有这么多。上回的银子已经够多了!老夫实在受之有愧啊!”
“您先别急,我还有另一事想请您帮忙,您看看能不能办。”
说罢,微微靠近吴郎中,低语一番。
他听完有些迟疑,摇头道:“老夫惭愧,这事儿我怕是办不了,有损医德呀!”
顾晚枝本就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见他拒绝,也不会勉强,她自己再想办法就是。
反倒对这位不为金钱折腰的郎中多了几分好感。
“是我唐突了,这事儿您就当我没提过。”顾晚枝还是把银子给了吴郎中,“您还是收下吧,母亲的胎一直是您在照看,我快出嫁了,往后不好照顾她,这养胎之事还请您多费心。”
吴郎中这次没再推拒,笑呵呵地应下,回去就写了不少食补方子过来,比以往问诊更加用心了。
这些后话暂且不提。
送走吴郎中,顾晚枝又陪陈氏说着话,时间慢慢的就过了。
直到傍晚顾道庭回来,说自己从宋家出来后,又去了趟御林军大营,忙了一下午才歇。
顾晚枝闻着,见父亲身上一点酒味儿也没有,猜测是怕熏着母亲,借去军营的机会出去散味儿了。
用过晚膳后她先告退。
才出了门,便听父亲小声抱怨道:“那小宋可真是的,我坐着他便在我身侧站着,多喝一杯他便要拦下,说是我骑马来去,不宜过度饮酒。旁人一看他这个寿星公都不让我喝,哪还有人来与我喝酒啊,我堂堂明威将军,在军中从来都是大碗喝酒,今日被他这么一拦,不少同僚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顾晚枝忍不住一笑,原来他是这么帮她拦下父亲饮酒的。
回了院子,才不过酉时初。
天色暗沉下来,同时打着圈的吹风,看起来像是要下雪。
顾晚枝想了想吩咐道:“备水,沐浴吧。”
“姑娘今日这么早便要沐浴睡下么?”冬至一边拿寝衣,一边不解的问。
“嗯……”顾晚枝淡淡应了声,“不用拿寝衣,拿套干净的中衣。”
阿满猜到几分,推冬至去忙,“快忙活着,过会儿你怕是还得为姑娘梳妆呢。”
顾晚枝微红了脸,很快便去沐浴更衣,出来后绞干了发,换了身嫣红冬装,便让冬至重新梳妆打扮。
冬至不明所以,比照着衣服风格,梳了个漂漂亮亮的云髻。
顾晚枝看着镜中的自己,摸了摸脸颊,不知想到了什么,宛然一笑。
另一边,宋闻峥也准备起来了。
送走宾客后,他便与李氏一道去祠堂站了会儿。
李氏一手抚着先夫灵位,眼眶微微泛红:“相公,今日峥哥儿及冠了,我好好地将他养到二十岁了,你可听见了,可看见了?”
宋闻峥轻扶着,“母亲放心,父亲定能看见的。”
李氏心中感慨无限。
当初若非是江氏,她怎么能拥有这般出息的儿子?
看了他良久,才道:“峥哥儿,如今你已长大成人,母亲有一桩事要告诉你。我曾对你说,靳家是咱们家的恩人,却没告诉过你是何恩情。”
靳家已经许久未与宋家来往了,这一次自然也没来作客。乍然提起,李氏都有些不习惯了。
李氏见他沉默,叹了口气,“你出生那年,我与你父亲,还有江氏与她丈夫都正好在西北,那时候匈奴打了进来,我们四处躲藏,我大着肚子不好跑……”
李氏顿了顿,“生产的时候,险些被匈奴士兵抓到,是江氏救了我,否则,我活不下来,你也活不下来。”
宋闻峥点点头,“我知晓了。”
他虽不愿与靳家来往了,但如此救命恩情,他会找机会报的。
李氏不知想起了什么,抹抹眼泪,“峥哥儿,我也知晓两家如今不比从前,靳家的人也与我记忆中的纯善大不相同了,找个机会,咱们将此恩情报了吧。”
送了李氏回院,再回到房中的时候,宋闻峥脸色便暖了起来,吩咐东玉打水沐浴。
待他穿着中衣出净房时,就见东玉在门口嘿嘿一笑,手里捧着一套崭新的锦袍。
“大人,咱们下午看漏了,顾……夫人送的箱子里,还有套衣裳呢!”
宋闻峥定了定,不知在想什么,伸手抖开锦袍。
与他今日冠礼所穿的锦袍有些类似,苏锦布料,乌黑底色,以金线绣松竹纹样,边缘缀锦,袍边翻花,配白玉腰带,系祥云络子。
尤其那络子,一看便知是顾晚枝的手笔。
东玉又颠颠儿地跑到桌前,两手捧着:“您瞧,还有白玉冠呢!”
再指指地上,“连靴子都备好了!”
玉冠锦袍,织金皂靴,这才是她送给他真正的礼物。
大周女子在定亲后,便要为夫家的长辈与未来相公做衣做鞋,以此彰显女子贤德,亦是表示愿嫁之心。
以顾宋两家的地位差别,顾晚枝是不必自己做的,或者根本就不用送。
但她送了,且是在他及冠这一日,自上而下,通通送了他。
无异于在告诉他:她愿嫁。
宋闻峥突然轻笑一声,迅速地换好锦袍,披上大氅,把东玉留在家中就出门去了。
还不忘吩咐他,记得叫阿桃过来值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