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红色的夕阳落到了远山背后,屋子里光线黯淡了下来。
张琳俏丽的大眼睛里蕴满水雾,却又强撑着道:
“妈,你不用担心,或许是孙老板留小弟在营州看烟花,听说今天晚上白狼河边,会有官府组织的烟花大会。”
曲凤霞木然的眼神陡然一亮,原本灰蒙蒙的脸色瞬间涌起了一团红晕。
“一定是这样的,对不对琳琳?”
张琳强忍着眼泪,挤出一个笑脸道:
“妈你放心吧,明天一大早,孙老板就会开车把小弟送回来。”
曲凤霞用力握住女儿纤手,犹如落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这个张信,看烟花也不给家里捎个信,等明天回来,看老娘不打烂他的屁.股!”
张琳反手握住了母亲布满老茧和皴裂的手,含泪带笑道:
“妈,我帮你按着他!”
曲凤霞抬起头,望着窗外西边天空那最后一抹火烧云,眼神亮晶晶的:
“琳琳,你这个弟弟呀,从小就没你聪明,憨憨傻傻的,我总是担心他长大了,会娶不到媳妇儿,
后来呀,他去后山摔伤了头,我那时候真是吓疯了,
就想着儿子要是救不回来,我也不活了………”
曲凤霞唠唠叨叨的,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好像是说给女儿听。
“妈………”张琳终于没忍住,两滴珠泪滚落脸颊。
她慌忙伸手抹了一把,生怕被母亲看到,触景伤情。
曲凤霞对女儿的动作恍若未觉,嘴角露出一丝甜蜜的笑意,自顾自说道:
“……后来呀,你弟弟终于清醒过来,妈欢喜得都要疯了,琳琳,你不会怪我重男轻女吧?”
“不会,妈,我不会!”张琳的泪水越抹越多,断线珍珠般从眼中涌出。
“………兴许是老天爷看咱们家可怜吧,你弟弟清醒之后,变得跟以前不一样,又聪明又能干,妈妈实在是高兴………”
曲凤霞脸上带着笑容,眼中泪水却扑簌簌往下掉。
“……有时候吧,心里又很后怕,这见鬼的老天爷,看不得好人享福,变着法折腾人,琳琳,你说,小信一定会回来的,是吧?”
“是!!”张琳终于忍不住,搂住母亲的脖子,低声抽泣起来。
“妈,小弟明天就回来,咱家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
曲凤霞一直在笑,笑中带泪!
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头发,她轻声道:
“我呀,也不求你们两个能大富大贵,只要是平平安安的就好,张信娶个能吃苦肯过日子的媳妇儿,琳琳你嫁个殷实的好人家,妈这辈子也就知足了………”
“妈………”张琳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曲凤霞轻声道:
“张信小时候啊……!!”
母女俩互相依偎,诉说着以前的点点滴滴。
两个人谁也没提去营州找张信。
或许她们觉得,即便是空幻的等待,也比残忍的结果更容易接受。
靠山屯村口。
王翠花一脸神秘,从院子里跑进屋。
“当家的当家的,出事了!”
张有钱皱了皱眉头,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晦气,大正月十五的,说什么出事,滚远点儿!”
王翠花被他骂得愣了一下,才缓过神来道:
“不是咱们家,我是说曲凤霞家出事了。”
“啥?”张有钱眉毛跳了跳:
“你听谁说的,可别自己瞎胡咧咧,再怎么说我也是张信的亲大伯,传出去容易叫别人戳脊梁骨!”
王翠花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
“人家认不认你还两说呢,再说了,咱们换人家河湾地的时候,你怎么没想着自己是他大伯!”
当了bz还想立牌坊的张有钱,虚伪的嘴脸被自家婆娘戳破,脸上有些挂不住:
“放屁,还不是你撺掇的,你倒是说不说,到底张信家出了啥事?”
王翠花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道:
“我刚刚出去抱柴火,遇到杜家沟的杜爱民……”
张有钱也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
“在营州赶马车拉煤的那个杜爱民,他来咱们屯子干嘛?”
“可不就是他嘛。”王翠花眼睛里闪过幸灾乐祸的光芒:
“他跟我说呀,张信有可能失踪了!”
张有钱大吃一惊,腾的一声从炕上蹦了下来:
“真的假的,莫不是你听差了吧?”
“怎么不真,我问了他三遍呢!”王翠花得意洋洋的道:
“老杜头说,上午张信坐他的马车去了营州,这都擦黑了,还没回来,你说能不能是被拍花子的拐去了?”
“拍花子?”张有钱脸色阴晴不定,有些拿不准:
“不行,我得去问问!”
“你问个屁呀!”王翠花一把拉住往外走的张有钱:
“曲凤霞丢了儿子,说不定正不想活了,你这一去,她还不跟你玩命?”
“可…!”张有钱迟疑了一下:
“她万一要是想不开呢?”
“想不开?”王翠花鼻孔朝天哼了一声:
“跟咱们有啥关系,装不知道睡觉得了!”
张有钱的脚步定在了堂屋门口:
“张信总是有财的亲生骨肉,按理说我应该去看看。”
“按什么理,要我说她们死了正好,等张琳过两年嫁出去,老二的家产,不就都是咱们的了!”
“这样干不好吧,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张有钱脸上露出假惺惺的表情。
“有什么不好,听我的,今天都早点睡!”
张有钱低着头,一副拗不过婆娘的模样,重新脱鞋上炕。
王翠花拼命撇嘴:这个老不死的,嫁进张家这么多年,难道我还不了解你?这屋里都是自家人,装给谁看呢?
睡到半夜,张有钱好梦正酣的时候,被一只手给摇醒。
正在梦中收拾弟弟家产物业的时候被打扰,张有钱一肚子火气:
“我说你有病吧,大半夜不睡觉摇什么摇?”
借着元宵节明亮的月色,王翠花侧着耳朵听屯子里的动静。
“当家的,快起来,你听狗咬得这么狂,一定是曲凤霞家出大事了,赶紧去看看!”
这么冷的天,张有钱可不愿意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嘟嘟囔囔的道:
“你不是说,别管她家的事吗?我不去!”
“你是死人呀?赶紧去看看,万一她家没人了,咱们名正言顺的把房子和地都拿过来。”
“对啊!”夜色中,张有钱的眼睛反射着月光,贼亮贼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