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南天八人,静静地听着海无涯说完,并没有阻止他泄露各人绝学。在他们看来,两人已是插翅难飞。七大荒主与鬼主联手对敌,这还是破天荒第一次,当年拘拿魔主聂天行,也只出动五人,夜南天与鹤长鸣及郝大风,均没有到场。八人均觉得,单论修为,海无涯当与聂天行仿佛,乔峰却不足为惧。二人是必死无疑,知道与否,也没什么分别。
海无涯一说完,夜南天问道:“海老怪,说完了么?何必要做这无谓的挣扎!”海无涯道:“我只想安安稳稳地做东荒之主,你们却为何要如此咄咄逼人?从无边海一直追到飞来峡。”夜南天桀桀怪笑,说:“我们只是奉命行事,你可以跟我们走,去跟堂主问个清楚。”夜南天忽然语气变得阴冷:“或者,被我们杀死,那你可就死不瞑目了。”
自东天荒之主丛来出现,到八大荒主齐至,海无涯一直安安静静,就像一个孱弱的老人。夜南天这话一说完,海无涯直了直身体,整个人气势陡然一变,像一把出鞘的利剑,冷冽异常。乔峰都不禁为之一震,不自觉地侧了侧身子,远处的夜南天同样如此,似乎感觉到海无涯磅礴的气势,迎面冲来,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海无涯语气仍是淡淡的,对夜南天说:“夜南天,你的修为,虽然不错,可还没有资格,在老夫面前狂妄放肆。即使你们堂主来了,也要敬我三分。”夜南天不再是那般气势凌人,沉着道:“这么多年来,你果然是在藏拙,不过我夜南天,仍要不自量力,想要领教一番。”
夜南天张开双臂,就要动手,谢熬却阻止道:“且慢。”然后面朝乔峰,眼睛看天,说:“听说我大弟子陈启,便是死于你手?”乔峰应道:“不错,你待怎地?”谢熬看着抬起的右手:“你破去他的一掌定乾坤,然后反被你所杀。那你也来接我一掌试试,看看能不能将我也杀了。”
乔峰一拍胸口:“放马过来便是,乔某有何不敢!”谢熬与乔峰之间的距离,比当初陈启离的要近的多。他没有做任何的起手与收势,看似轻描淡写的一连拍出五掌,每掌之间,相距仅三尺左右。除了每掌间的距离不一样,掌劲看上去更加凝实外,与当时陈启的五掌,没什么不同。
乔峰沉身收腿,准备仍用金蜱之身应对,却听到海无涯以传音之法阻止:不可硬碰。乔峰心思电转间,已明白海无涯的意思,他还没有精阳之气,金蜱之身只能做到坚如钢,还不能做到柔似水。以金蜱之身对付谢熬的一掌定乾坤,等于是以硬碰硬,若是力有不逮,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毫无回旋挪腾的余地。
乔峰想明白其中关键,沉身收腿改为沉身拉马,也是一连拍出五掌。乔峰把长江三叠浪,改为长江五叠浪,每一掌都聚力而发,出掌速度比谢熬要慢了半拍。不过掌力叠合,却又比谢熬快得多。
乔峰的掌劲,更趋于无形,两人掌力隔空相对。乔峰的掌劲,明显不敌谢熬的手掌,只是将黑色手掌阻了一阻,黑色手掌去势不变,仍旧向前推来,只是速度慢了许多。乔峰第二道掌劲,跟着叠加过来,这才反败为胜,将谢熬的手掌,推得缓缓倒退。
乔峰的第三道掌劲,与谢熬的第二道掌力,几乎同时叠加过来,成了旗鼓相当之势。乔峰的五道掌劲叠加一处,略胜谢熬的三道掌力,这是所有人见到的场景。不过乔峰看到的,又不一样。他知道谢熬实力非同小可,并没有托大到仅以五掌对敌。
乔峰五掌拍出后,正准备再以降龙十八掌作为后手。却见到自己的掌力,竟然一触即溃,根本不是对手,甚至连一丝阻挡之力都没有。谢熬的掌力没有任何减缓,已经推到他眼前不足三尺。乔峰正要变招,准备以肉身之力,再加上灵力,硬撼对方手掌时,脑中忽然传来海无涯的声音:注意他的八象幻境。
乔峰赫然一惊,灵台周围的神识盾牌,急速转动起来,眼前景象一花,这才看清楚,谢熬已经有四只手掌,叠加在一起,正加速向他撞来。不过尚有好几丈距离。海无涯并不知道,谢熬在打出一掌定乾坤时,还使用了八象幻境。只不过以他对谢熬的了解,纯粹提醒乔峰,不得不防。
其实他在乔峰出掌时,就已经出言提醒,只不过两人掌力都是极快,他说话又慢条斯理,才于两人掌力相对时说完,却也及时。乔峰暗恨自己大意,海无涯明明已经提醒过,谢熬主修幻境,却还不设防。自己入世多年,已经对这里的人有所了解,尤其修为越高,活了数千年的武者,几乎个个都诡辩莫测,可自己还停留在大宋时的江湖思想,焉能不吃亏?
若不是海无涯提醒及时,就要被谢熬所趁。乔峰看清眼前景象,让神识盾牌转动起来,抵挡谢熬的八象幻境。双手更是不停顿,已打出两道降龙十八掌。这次不再是无形劲力,而是呈有形之质,两股劲力犹如两条蛟龙,不分前后齐头并进,且相互缠绕,最终合而为一。只见龙首高昂,隐隐传出一声龙吟,同谢熬的手掌撞在一处。
谢熬的五道掌力合为一处,将乔峰的掌劲拍散,虽然去势不减,可威力已弱了许多。手掌也不再那么凝实,再与乔峰的蛟龙撞在一起,只坚持几息时间,便崩裂成无数碎片,慢慢消散于无形。蛟龙气势依然,直奔谢熬。
谢熬终于正眼看着乔峰:“咦,小子确实有些门道。”北荒之主叶遮天,也是惊咦一声:“咦,这是什么奇兽?这实力看起来,竟然不输食天髓。”两人同时出手,谢熬仍旧拍出乾坤掌,击向乔峰的蛟龙之力。叶遮天则直接来到乔峰面前,伸手按向乔峰左肩,言道:“跟我走吧。”
叶遮天善于御兽,手里各种珍禽猛兽,多不胜数,却从未见过龙形。似蛟非蛟,像葫又不是葫。而看它的威力,却不亚于他手里的食天髓,不禁看着眼馋,想要抓住乔峰,逼他交出此物。这就如同一个刀客,看到了一把绝世好刀,焉能不动心?只是他哪知道,此乃乔峰劲力所化,并非真有实物。
乔峰与谢熬动手时,海无涯自动退开一些,为乔峰掠阵。他知道自己若要动手,夜南天与其他荒主,也一定会出手阻挠,所以他驻足观望。而此时叶遮天直接欺到二人身前,不只是没将乔峰看在眼里,也没把他放在心上。不禁面色一沉,同时想到,乔峰刚刚出掌与谢熬力拼,灵力恐怕难以为继,因此准备出手接招。
只是他却忘记了,当初乔峰与他对战三个月,竟是越到后来,越是勇猛。若说乔峰力有不及,还有可能。若说他灵力跟不上,却绝无此事。乔峰反应何其迅捷,他见叶遮天如此托大,中路大开,就那样施施然近身拿人。当下沉肩缩肘,跟着一个转身,撞入叶遮天怀中,抬右臂肘击叶遮天胸口,正中叶遮天心窝。
乔峰这下力道用得不小,却也只是将叶遮天撞地后退一步,毫发无损。自己手肘反而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下,且咬合力惊人,整个手臂微微有些酸疼。手肘处的骨头,更是隐隐作痛。乔峰吃了一惊,心想,这些人还真是诡异得很。
他检视一下身体,并无异状,这才放下心来。海无涯出声说道:“北荒之主叶遮天,善于御兽,身上奇兽,无所不包,与他对敌,不可近身。”乔峰这才恍然,叶遮天敢肆无忌惮靠近,原来是有恃无恐。
叶遮天被乔峰一肘撞退,虽说他没有受伤,甚至还让乔峰吃了个小小的暗亏。不过他托大在先,被击退在后,对方又是后辈。现场其他荒主,无不看在眼里,尤其与谢熬比起来,这就落了下风,因此面子上有些难堪。
叶遮天很是恼怒,问乔峰:“你到底跟不跟我走?”乔峰道:“乔某若是任人摆布之辈,又岂会在这与你交手?阁下这一问,未免太笨。”叶遮天两眼精光一闪:“找死。”其实他也知道,纯属多此一问,只不过实在贪婪那蛟龙。他以为真有此物,那是一定要弄到手。这才抱着侥幸心理,问了一句,却被乔峰讥刺。
叶遮天何许人也?乃堂堂北荒之主,岂能受得了乔峰的奚落。他知道乔峰不可能乖乖就范,唯有将他擒住后,再慢慢逼问异兽下落。叶遮天双手拢入袖中,然后先左手冲乔峰一挥,同时右手中指,朝乔峰弹了弹。
而后一条长约五寸,小指粗细的虫子,便凭空出现,被叶遮天以指力,弹到乔峰身前一尺处。乔峰看见这虫子,不由地想起当初在百毒山时,被阿紫生吞过的三线虫。据说三线虫其毒无比,不光能食人血肉,还能吞吃人的灵力。所幸阿紫是借尸还魂,用的是何吕张的身体,这才百毒不惧。
而放三线虫的毒尊者,与叶遮天比起来,简直是天上地下。因此他放出来的虫子,威力肯定也不可同日而语。乔峰可不是何吕张那样的干尸,能百毒不侵。见了这等虫子,不禁心中有些犯怵,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不过这虫子也甚为奇特,它并没有如同乔峰以为的那样,向着他扑咬过来。而是先略微停顿了下,再扭动着身体,上下左右不停地窜动着。每窜动一次,与之前所在位置,足有三寸左右的距离。让人惊异的是,它之前的身体,并没有消失,而是凭空又多出一只虫子来。
等于是它每扭动下身体,便有一只新的虫子出现。它看似晃晃悠悠的并不快,实际上乔峰只退了两步,眼前已有脸盆大小的地方,布满了一模一样的虫子。原来它是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围着乔峰要将他包裹起来。
乔峰从天牢到魔域,再从神惶沙漠到东南西北荒,都走了一遭。遇到的武者,修为从源力境一直到圣力境,也算是见多识广,任何诡异的事,已是见怪不怪。他想眼前的虫子,本体应该就一只,其它的均为虚幻。就如同人的武功,变化万千,虚虚实实。不过最终只有一只是本体,找出来杀死便可。
只是无论眼睛观看,还是神识捕捉,这奇怪的虫子,都一模一样。且每只虫子都有气息,都很活跃。乔峰怔了下,当即提掌发力,朝着密集的虫子拍去。那些虫子被掌力击得四下纷飞,却并不毙命,甚至不曾让它们有丝毫损伤。那些虫子像蚯蚓般扭动着身体,亦步亦趋地又爬了过来。霎那间,乔峰上下左,右包括头顶脚下,都被虫子围住,只有后背处,还没有合拢。乔峰掌力何其刚猛,竟然奈何不了一只虫子。他奇异的同时,不免有些惊惧,想要抽身后退。
这时海无涯淡淡说道:“空介蛾,特点有二,一是以灵气为食,可以不停地吞吃,吃饱后就开始分裂出新的空介蛾,并且永不停歇。它的另一个特性,就是有些空间之术,能不停的分裂,然后组成包围圈,将人困在中央,像是蜘蛛织网般,所以也叫织网虫。空介蛾身体柔似水,不惧掌劲,不畏水火。只是它看似厉害无比,其实没什么攻击力。不过是起到迷惑的作用,真正的杀手锏,是与它相伴相生的无影蝇。无影蝇比起蚊虫还小许多,肉眼几不可见。一般出手,便是几万乃至几百万只,它会在你毫不知情时,顺着人的毛孔进入体内。而一旦让无影蝇入体,会在片刻间,将人的血肉啃食殆尽。”
说道这里,海无涯一声冷笑:“嘿嘿,无影蝇虽然厉害,不过只是小道尔,只要将毛孔封闭,便无用武之地。”海无涯不动,其他人便不敢妄动,叶遮天也不阻止他,泄露自己的机密。
在叶遮天看来,他的无影蝇无影无形,肉眼不可见,即便神识能够发现,也不知所以。就算知道它的厉害,想要防范也是不能。试问天下武者,谁能将自己身上万千毛孔,尽皆闭塞?或许有的武功,能够做到封闭自身,可以抵住无影蝇攻击,但在叶遮天看来,乔峰一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