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那里的时候,安静了片久,没有做声。
——你会不会怨恨厨工和那两个城卫?
而在我刚刚沉静下去不多会儿的时间后,庞城主忽地开口追问到。我明白他想了解我的感受。可事实上在那个时候的我,是对那夜的天寒地冻绝境境况最是深有体会的了。而我在风雪呼啸临近深夜的时候,在风雪继续变大变烈侵袭满身的时候,我又是如何不记得我只身一人露身在盛情园园野中群聚着的城夫人女子们外围冰尸跟旁一刻的情景,我那焦急的情景,我那不顾一切的情景,我那最终难以忍受半身已被冰冻时刻我不得已从外围女子们尸身的底部腿脚缝隙里爬身进被城夫人女子们冰尸重重包围里去躲避严酷的天寒时候的情景。我联想到小个子厨工和两个壮实城卫在没有任何屏蔽遮掩的风雪呼啸之中历尽千辛万苦、冒着生命危险去往护城庙中取高香,还有意要为我去搬救兵的举动,我满心里都是温热,我明白他们最终都被冻蒙在护城庙的前方,那也是因为无情残酷的天寒地冻,愈演愈烈的天寒地冻,而假若没有那些香火的取暖,怕是他们三人无疑被冻成了僵硬的冰尸,所以在庞城主对我发起那样的疑问时候,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出口——
在那样的空前绝后穷天极地恶境里,能够保全性命就应该得到最大的原谅!
庞城主在听到我的回答后,他并没有接转我的话题,而是继续顺着自己的经历叙述说——
在我对于小个子厨工和另外的两个城卫为什么会出现于护城庙的庙门前方大香炉跟旁有了几乎全面的了解之后,那个小个子厨工内心里想必还万分地愧疚着呢,他一定是觉得自己愧对于我的嘱托,愧对于你,他于是径直搬出我当时可以说是最关心的话题。在我向他们简单叙述了我早起对于那个夜晚天寒地冻真实情况的查证之后,我便没再多说什么,而径直带着他们三人快步绕过护城庙,加紧赶去了盛情园中。
庞城主说到那里,特别地停顿一下,看样子是想要尽可能更详细,更准确地对我表述园中的情景一样。而接下去,他也真的对我讲出了他第一脚步迈进盛情园的园野里面时候所见到的情形。他对我说在他刚刚穿过了盛情园东侧底部的门洞看到园野的时候,他就被震呆了,他看到盛情园中颓败的弱柳草木点缀之下满园混乱的情景,尤其是盛情园的中央地方,就是白日里数百之多的城夫人女子们群聚着对他做顽强抗争的地处。他说他完全没有想到在那样的天寒地冻绝境里他那数百之多的内心同样牵挂不忘的城夫人女子们全然没有回屋,就那样在极度恶劣的冰天雪地风雪黑夜里倔强地熬受到了最后。他说他见到那样的情景时候他彻底地慌张了,他不顾一切地抢在所有人之前而冲身到了盛情园的中央地处,他说他大榆叶一般黑亮坚毅的眼睛看到那里的时候,他沉沉地低垂下了头。他说他惭愧,他说他对他们所有的城夫人女子都是深表愧疚。他说他在身体发软地低垂头部看到外围因为冰雪融化并一定是被那神奇的耀眼白光炙烤得一干二净之后外围黑紫黑紫肌肤的那些惨得不堪入目的女子,都被冻死。他说他随后感觉头部有如万斤沉重地缓慢抬起的过程里他看到的依旧是悲惨满目。他说他看到他那些平日里疼爱至极的城夫人女子们几乎所有人的腿脚都被冻僵,都被冻得要接近残废,都被冻得即便风雪过后依然顽强地存活着的女子们也都已经失去了站立的可能,没有了猛力。他说他在羞惭满面之下一阵阵地鼓舞自己将整片城夫人女子群立又群倒群涉及的范围内所有的女子都给扫视过一遍,他没有哪一个人还可以安好地站立。
我听到那里的时候,我就忍不住心酸,痛楚。我原本以为那个庞城主他进入盛情园的园野之中后最先急切寻找的那个人会是我。我甚至高傲地认为庞城主他现身于盛情园的园野之内的一刻首先想到的人更应该是我,因为起码,无论如何,我都是他亲口宣封出的他一人之下,众人万人之下的城美人!我就忽然觉得那个庞城主他很没有分寸,我就忽然觉得我在他的内心深处里好像并没有多大的地位,我就内心里一千个,一百个不开心。我随即主动地挑衅似的问声出口——
那么庞城主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什么情景之下才发现我的存在,才将我给救回你的东雪堂中的呢?
庞城主在听了我的含着质问口声的疑问时候,我还特别地鼓起勇气斜转眼睛去注意他的表现,注意他的面情变化,注意他的举动,但是他的回答很直接,直接就让我哑口无声——
我就是在那数百之多的城夫人女子倒身而遍布着的人群里面找到的你,大约是在人群的深处,接近中央的地处。
紧接下去,我沉默着,而他动情十分地继续表述——
当时的情景悲惨到简直不堪入目。我起初的时候从外向内一圈又一圈地挨个儿呼唤和拍打每一个城夫人女子的身躯,我想着我可以把她们所有的人都唤醒,我不明白她们为什么那么傻,那么痴,那么不珍爱自己的生命。
而我听到那里的时候,我就对那个庞城主心生更多的怨恨,更多的不满,他还要追问那些女子为什么不珍爱自己的生命,我都觉得那个庞城主在那一刻可笑得至极。恐怕是那个时候满沽园城城府内外的人都已经知道,倘若不是庞城主他花心过剩,又怎么可能惹得那么多女子因他争风吃醋?而最直接的,倘若没有他的大忧伤发生,悠久平和的沽园城中又怎么可能会突降罕见的稀世狂风暴雪?又怎么可能会有盛情园园野之内的那么多女子失去了年轻的生命?我真的很懒问声出口。可是他依旧更加投入般地静静陈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