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悬,天青如水。
珠泪崖是叶城外滩最远的一处陡峭崖壁,前方两百里出海峡,便是鬼神渊所在。
东方九盘坐在珠泪崖下的巨石暗礁上,凝望着那一轮从两岸海峡之间冉冉升起的明月,幽幽叹了一口气。
这个地方充满了悲伤,选择这个地方,是为了博取他的同情心吗?
海水哗啦哗啦从他身下流过,夜风从山崖间扫过,发出呜咽的呼啸,就像是鲛人哭泣时的哀鸣之声。
月儿赤着脚在海滩上跑来跑去,不时捡起一只大海螺,好奇的翻看着。
不一会儿,她一脸兴奋的跑了过来,举起两只手,向他大声的呼喊。
“爹爹,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东方九只是瞄了一眼,脸色一变,翻身从巨石上跃下。
“月儿,扔了它。”
月儿从未见过东方九用现在这般严肃的口气说话,她又看了手里那两颗碧绿通透的明珠,神色中满是不解。
“爹爹,为什么啊?”
东方九取过她手里明珠,奋力一扔,将其抛进大海。
心里更是庆幸至极,幸好之前就封闭了她的灵感,才没让她察觉到这里的东西。
“这是不祥之物,以后不许再提。”
还要在叮嘱一下,话到嘴边了,神色突然一变。
“月儿,这次旅程可能要到此为止了,你得回去了。”
“是有人来了吗?”
月儿天资聪慧,立刻就明白了。
“小妹妹,那可是价值连城的凝碧珠,就这么扔了,多可惜啊!”
随着一声柔媚入骨的笑声传来,二十几个蓝发碧眼的鲛人从大海中游走出来。
领头的是一个年近三十左右的鲛人女子,妖冶妩媚而动人。
眼角下有一颗美人痣,令东方九一度想起了明珠夫人。
身后二十几个鲛人抬着十几口大木箱子,一群人缓缓走到东方九面前来。
“什么是凝碧珠啊?”月儿傻傻还要问。
“你再不闭嘴,我让你永远的闭上嘴。”
东方九冷冷说道,妖冶女子神情一滞,准备到口里的话乖乖憋了回去。
他蹲下身去,抚摸着月儿的鬓角,替她理了理额头上凌乱的发丝。
“月儿,你该回去了。”
接下来的事情少儿不宜,而且他马上就要进入鬼神渊,月儿不适合独自留在外面。
“那爹爹,你什么时候来太阳宫看月儿呢?”
月儿紧盯着他的眼睛看,生怕他不回应或者说谎话。
“小机灵鬼。”
东方九笑着,在她小鼻子上点了点。
“家里的时间和外面不一样,等我修练完,可能你就才过了两三天。”
“到时候,一定再带月儿出来玩,吃烤肉。”
“那……拉勾。”
月儿伸出小拇指来,一脸的我不相信又充满了期待的样子。
“好,拉勾。”
东方九也伸出手,和她一起拉勾许诺,一起念叨。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大坏蛋。”
看着月儿甜甜的笑脸消失在金光中,东方九站起身来,淡声说道:“东西带来了吗?”
近距离感觉到东方九话语中的冷意,和身上传来的那股让人灵魂都颤栗的气息,妖冶女子脚下一软,直接栽倒在海水里。
颤颤巍巍跪伏在海水中,用结结巴巴的声音说道:“大…大人,带来了。”
“东西放下,人滚蛋。”
“是。”
被吓的颤颤兢兢呢鲛人们放下手里抬着的大木箱子,小心翼翼的搀扶起妖冶女子,消失在海浪中。
这些叶城的鲛人们心性上已经大有问题了。
因绝望而变态,变态到以折磨发卖同族为乐,连以前还没有觉醒海皇力量的苏摩都是其中的受害者。
他以前就是被自己的族人折磨,发卖,自毁双目,受尽苦楚。
可背负的责任却要求他去拯救他们,没有比这更糟心的事了。
十几口大木箱子中大概放着鲛人几千年里收集的天材地宝,东方九没有去看,将其收进了天庭府库之中。
七十件奇珍大概明了,其中最珍贵的是半块巴掌大的黑色陨石。
黑不溜秋的,貌不惊人,但分量却重的惊人,四个鲛人用一口箱子才把它抬了过来。
东方九要不是看到府库玉架上面的简介,险些也没认出来。
竟是半块燃烧未尽的星核,不知道是哪个年代从天上掉下来的,被鲛人们收集了起来。
不得不说,鲛人们好东西还是有不少的,只是完全没有利用起来。
月至中天,遥远的叶城依旧灯火通明,珠泪崖下海浪声依旧。
夜风停了下来,海面上的浪花也归于沉寂,明月倒映在海面上,几条小鱼来回穿梭着。
海面上不知何时起了白色的大雾,像是一层朦胧的白色天幕,笼罩在深蓝色的海面上。
一阵清亮悠扬的歌声从远处传来,却是一首《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谷
东方九睁开眼睛,身体轻盈御空而起,落在海面上,一步步向着云雾深处走去。
在海天交际之处,明月倒映之中,一名美丽的鲛人侧卧在玉质贝壳之上,不着寸缕,酮体雪白,宛如一块羊脂美玉篆刻而成。
“我就知道是你,汀。”
东方九走到她身前三丈的海面上,微微一笑,却一语双关,汀也明白。
“主人。”
汀笑语盈盈,也接过了东方九的话题。
“可是主人你也没有生气,不是吗?”
“当然,我更加的欣赏你了。”东方九也笑。
“身为复国军的左权使,你若只是个只会舞刀弄剑的无脑莽夫,那才会令我失望。”
一路走来,教书练剑,耳濡目染,汀深深的明白东方九的脾性,所以从来不去刻意的讨好恳求。
她是个很有心机的鲛人,从来没有刻意去回避这些。
从东方九一路上所见所闻,再到珠泪崖这样一个残酷的地方,这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心里暗示。
若是一般人此时已经暴跳如雷了,可东方九却浑不在意。
因为理解,之前也见识过。
一个长期处在压迫和剥削下的民族,为了反抗和崛起,祂会用尽一切所能用到的办法。
以前太古洪荒有一个,叫姚姮,后来有人叫她姮姬,姮娥。
她在太阴星中地位特殊,以人族之身行使太阴真君的权柄,整个天庭无人敢小觑于她。
唯一的一个,太清三代弟子,北极四圣之首的天蓬大元帅。
后来被剥去仙籍,拆掉仙骨,打下猪胎。
知道真相的人都明白,这已经是人族给太清留足颜面了,换了其他两教的,直接灰飞烟灭了。
“多谢主人的宽待和理解,只要主人能原谅汀,汀死而无怨。”
汀心中隐藏的忧虑却并未散去,而是更加的沉重了。
她很清楚东方九的脾性,理解归理解,却并未说出原谅。
“那鲛人归附一事考虑的如何?”
“我与右权使湘,以及大祭司和鲛人的七部首领商议了许久,其他六部……皆有异议。”
汀说着低下头去,声音越发低沉,不敢再看东方九的眼睛。
“也就是说除了碧落海一脉,其他各部都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呵!”
东方九一声冷笑起,刚有了一点能耐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真当他的东西是那么好拿的?
是他一路上的好脾气,让这些人有了错觉,真把他当成善男信女了?
任何的买卖投资如果不能获得十倍百倍的回报,那就没有利益可言。
以为用鲛人随手拿出来的东西就能把自己打发掉?
都说御人之道恩威并施,看来还是古人说得对啊!
就让星尊帝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吧!
“主人,不管其他人怎么想,汀永远都会陪在主人身边,不离不弃,做您身边的一个小丫鬟。”
“哪怕是……舍弃了七海天下,舍弃了鲛人盟约,汀都会永远追随在主人身边。”
汀仰起头,深深的凝望着他,目光中尽是决绝。
“也是为了鲛人?”
东方九眼中满是玩味之色,这算什么?以身饲魔?来抵消他可能会出现的不满?
“以前是为了鲛人,现在是为了我自己。”
“在来到这里之前,本来应该是另一位鲛人,可是,来的却是我。”
汀这次没有回避,目光炯炯,东方九长叹了一声。
“很庆幸,你今晚说出了这些话,否则,明日之后,我们就是桥当桥,路归路了。”
“鲛人虽有潜质,可于我而言,并非不可或缺,替换之物,大有人在。”
“你的心思太重了,担负着家国天下的人,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吧。”
“自古位高权重者,最重算计,虽说我自己也喜欢算计别人,可不喜欢被别人算计。”
“对于你,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是,……主人。”
汀深深的跪了下去,眼中珠泪儿不自觉流了下来,化成了晶莹的明珠。
她知道,从此以后,她就永远只能是她了。
为了海国,她彻底葬送了自己还处在朦胧生涯中的爱恋。
将来,会后悔吗?大概,会吧!
化生过程一直持续了三天三夜,碧落海上的云雾整整三天三夜都没有散去。
东方九亲眼目睹这世间最玄奇的造化,鲛人化生,分出性别,重塑造化,没有比这更能体现出生命演化的神奇之处了。
在他的灵识中,汀体内的每一寸肌肤中蕴藏的后天葵水灵力都被鲛人的血脉力量调动了起来。
外界中的水灵力不由自主的聚集而来,在她的体表,结成了一层薄薄的茧。
“以血脉为依托,以灵力为催化,以精神为变化之根本吗?”
东方九喃喃说道,他的眼睛空前的明亮,所有的灵识被充分调动了起来。
深入其中,细细体会着汀化生的身体中的每一寸变动。
直到第三天月上中天,薄茧褪去,汀彻底化生成为一个完整的女人。
“主人。”
她睁开如碧玉般清澈明朗的眸子,也将东方九从悟道深处唤醒。
“已经,三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