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是反反复复的索取,他在耳边说的话,傅夜七大多是听不进去的,等她醒来时,只有疲惫。
而沐寒声已经起身,这都九点多了,他竟然难得没出门。
“醒了?”是他先开的口,从另一头慢慢踱过来,分明的五官之间只有温和。
他知道昨夜情绪不好,歉意是有的。
侧身坐在床边,他握了她的手,可能有话要说,但到了嘴边,却弄了弄英眉,几许沉默后,转了话音:“早上,沐恋给你送祝福了。”
昨晚大概太忙,沐恋今天一早打的电话。
傅夜七想起今天是周末,“周末,恋恋也不回来么?”
沐寒声摇头,倾身把她抱坐起,道:“天衢也有亲戚,她去那儿也是一样。”
哦,“就是奶奶上次去的宫家?”
如今是沐家、宫家并行称大的局面,只是宫家在天衢,身在荣京的人极少会去特别注意。
男人淡笑点头,“起不起?”
是该起了,再不起来,恐怕要让筱筱笑话了。
她去洗漱,沐寒声下楼去给她看看有什么早餐。
“您要出门?”沐寒声到了楼下,见了老太太的装扮,不难猜到。
陆婉华慈祥的笑,看了看楼上,才道:“城北弄了个冬季花卉展,都是新科技下的反季产物,呆着也闷,出去赶个新鲜……小七还没起?”
沐寒声闲适的两手放进睡袍兜里,但身形挺拔直立,略微沉吟,“您若想带她去,恐怕要等会儿,刚起。”
放在平时,他可能不会让妻子出门,毕竟天气太冷,她一生病事就大了,可这两天,她是该散散心。
老太太‘哦’了一声,看了看洛敏,道:“那就等着,不急。”
早餐,傅夜七在卧室用的,听到沐寒声说奶奶要带她看花卉去,诧异了一下,“你也去?”
他自是摇头。
其实她也并非无事,虽然周末时光都属于玫瑰园,但蓝修的伤没好,平时没空,周末想着去看看的,只能改天了。
出门时,沐寒声将她们送到门口,依旧是一身睡袍,上车前握了握她的手,温柔道:“回来前给古杨打电话,我去接。”
她柔唇抿笑,回握一下,想了想,看了他沉峻的脸,微微垫脚尖亲了一下他的下颚,“我走了?”
男人总算温柔勾着笑,手心不自觉的收紧。
车里的老太太却笑眯眯的打趣了,“瞧瞧寒声现在,又不是拐你媳妇跑了,这么依依不舍的做什么?弄得老婆子跟犯罪似的!”
傅夜七也忍不住笑,上了车,回头看了他,车子已经启动,他的身影缓缓变小,好像能见到他转身时捻着手机讲电话。
真是忙。
出了玫瑰园,老太太说,“这样挺好,就是沐钦缺个女伴,你说他也不着急,我这老太婆安排呢,也不知他满不满意。”
傅夜七想起沐寒声几次对沐钦的已有所致,浅笑之余,道:“大哥现在这性子,恐怕荣京的很多千金是看不上了,奶奶不是去天衢呆了一久,倒不如看看那边的女孩子呢?”
天衢依旧是繁华大都市,但人文要比荣京温和很多,估计那边的女孩也该比较温婉。
“嗯~”老太太音调起伏不太赞同,“天衢的姑娘,温和的温和,特立独行的也不少,把握不好。”
她笑,老人家就是这样,左右操劳,但奶奶这个年纪,不让她管事她闲得难受,管又怕管不好,最是矛盾,难怪最近喜欢往外溜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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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是寒冬,城北科技花卉展依旧热闹。
傅夜七甚至看到了第一岛上才能见的花木,觉得好奇,特意问了一番。
工作人员兴致勃勃的介绍:“现在不是正主张着第一岛入会嘛,那一定程度也是文化共享,花木栽培就是一项,这从第一岛运过来花费不低呢!”
所以,光是这样的外贸,对第一岛就是一项诱惑了吧?
连花卉展的工作人员都知道这些,大概是蓝修和杜峥平的工作没少做,已经让很多人笃定了第一岛入会一定成功的概念。
民众的力量向来很强大,这的确是明智之举。
可她却没了多少兴致,这久的沐寒声养病着,没有太多动静,可蓝修和杜峥平一动,他不可能无动于衷。
陪着奶奶在花卉展呆了很久,洛敏和奶奶喜欢研究这些东西,想着如何布置玫瑰园后院,她便一直陪着。
傍晚从城北往回,路上接了秋落的电话。
“怎么了?”她接通,没听见秋落说话,兀自开口:“蓝修身体怎么样了,一直没空去。”
也是怕沐寒声心里不舒服。
齐秋落似乎是捂着话筒的,“蓝修在书房,我也没敢告诉他……沐寒声好像把青木带走了,我……我怕蓝修知道,他俩万一对上了……”
秋落的话断断续续的,颇有顾虑。
傅夜七皱了眉。
沐寒声把青木带走了?
是带走了,不是别的,那就有一定的强迫意义,这是怎么了?
“我知道了,你好好照顾蓝修。”傅夜七微蹙眉,压着声音。
可老太太看出了孙媳神色不对,“有事?”
她笑了笑,“没事奶奶,是秋落。”想了会儿,她才说:“说是一会儿可能见我一面。”
哎唷,老太太这地方,“那司机改道?”
她摆了摆手,“不用,奶奶您先回,我打车过去。”
老太太略有担心,嘱咐了几句,看着她下车。
好一会儿,傅夜七站在街头,顾不得打车,先给赵霖打电话。
“沐寒声找了青木,你知不知道?”她直入正题。
赵霖这久虽然忙着‘北斗星’事务,又一直和沐恋联系着,但政界的事,他从来不放松,所以,低低的‘嗯’了一声。
真的知道?
“蓝修那边似乎不只是入会,派人刺探沐寒声的目的,我也不清楚,或许是也是巧合。”赵霖捡轻松的说。
但沐寒声那样的人,凡事极有针对性,从不浪费时间,如果只是巧合被青木碰上了什么,不可能亲自带去问话。
傅夜七竟然不知道沐寒声会把人带去哪,思虑半晌才前往庄岩所在的军队。
在门口别人拦了去路。
“你找谁?”一身军装的男人,表情肃穆而刻板。
傅夜七也没有刻意讨好,抿了抿唇,“我找庄岩,庄军处。”
那人上下扫了她一边,正要开口问什么,她主动报了名,“我姓傅,傅夜七,你们军长听完就知道。”
傅夜七?这名也不是不认识,军人敬了个礼,说了句“您稍等。”然后跑步离开。
再次有人出来时,身后跟着庄岩。
她看着庄岩,等那人退下了,才直截的问:“他是不是在这儿?”
庄岩轻轻皱眉,“嫂子,您别怪我多嘴,这事,其实您不该管,否则大哥很难办。”
傅夜七也皱了眉,“庄岩,除非你告诉我,蓝修做了什么对不起沐寒声的事,否则谁也没权利伤害谁。”
庄岩:“现在没有,以后就有了。”
“你这是妄自揣测,沐寒声跟我什么关系蓝修清楚,他又怎么会视我为无物?”她情绪的起伏是一直压着的。
这下,实在不明白为什么都要这么针对蓝修,这么多年蓝军在第一岛也没少为荣京办事,蓝修也从未有过反叛之举。
“你让我去见沐寒声。”她看着庄岩,“他对青木做了什么?”
庄岩没动,只是沉声:“您还是不去的好,大哥不会对青木怎么样,反正也不要命。”
这是什么话?她拧眉。
“你要不带我进去,我就往里闯了。”虽然沐寒声有分寸,可毕竟那是蓝修的人,万一哪里不合适,就越是激发了当下矛盾,沐寒声何必做那个罪人?
她说着,还真往里走。
庄岩挡了,她避开,继续走,他又不能冒犯的捆住,满是为难。
“太太。”刚没走几步,古杨立在那儿。
原本以为,古杨也是来挡路的,没想却侧了侧身,说:“沐总和青木在那个房间。”
指着一个房,屋里亮着灯。
她抿唇,侧身匆匆走过。
门没锁,她一推就开了,一进去的一眼,见了立在窗边的沐寒声,背对着她,看不见表情,另一头就是青木。
一眼见了青木嘴角红着,她紧了眉心,却也没第一时间过去关心,而是急急的走到沐寒声背后,一把将他转过来,目光微仰,扫过他英俊的五官。
没受伤。
她终究松了口气,转头看青木,那青木的伤哪来?
她的关切先后,至少让沐寒声欣慰,适才的冰冷消散许多,低眉看她,“怎么过来了?”
她没回答,而是看着他,“你打青木?”
沐寒声挑眉看向青木。
青木在见她进来时,就恭敬的低了眉,这会儿终于低声一句:“小姐,沐先生没对我动粗。”
她依旧盯着他,试图看破什么。
可沐寒声温温和和的脸,根本不像上一刻还在与青木问罪,“不信我?”
傅夜七抿唇,片刻才转身对着青木:“蓝修有伤在身你不在身边随着,乱跑什么?……你先走吧。”
沐寒声不说话。
青木已经转身往门外走去。
随即是庄岩匆忙走进来,大概是不知要不要青木放走。
沐寒声只几不可闻的点了一下头,庄岩退了出去。
“花卉展热闹么?”男人问,伸手去牵她。
傅夜七侧脸,往后退了一步,抬眸,“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明知道杜峥平趋于拉拢蓝修,你还这样挑事端?”
沐寒声反而微微勾唇,低眉看着她的冷脸,“你在担心我?”
她气得扭头就走,这是在谈正事,可他却不咸不淡,颇不关心。
自身后被他拥住,纹丝不动,抵在头顶的低沉:“挑事端的又怎么会是我?”
又或者说,总要有人挑起事端,不然这坎儿怎么过?总不能一直在喉咙里卡着。
掰开他的手,她转身,极其认真的仰脸,“能不能答应我,无论事态怎么发展,你都别再受伤了,行么?也别伤害蓝修?我就这一个请求,不论你要吞并谁,打败谁。”
她越来越心惊,如果他真的伤了蓝修,她怎么办?
蓝修在她眼里和奶奶一样亲,一个丈夫,一个亲兄长,她舍谁都令人心寒。
对视良久,他终究沉声:“回家吧。”
始终是不肯点头的。
路上,车厢里一片安静,他牵着她的手始终不松开,抬手揽了她靠在他肩上。
到家的第一件事,她要检查他腰上的伤口是不是因为和青木动怒而复发,沐寒声淡淡的笑,一切都顺着她。
那一大块结痂,看起来还触目惊心,今天一定是用大力了,微微裂开。
“不疼。”意识到她可能要冷脸训斥,男人率先温柔以对,果然她只瞪了一眼,发不出来。
他们回的御阁园,因为明天就是工作日,这两天开始她的工作也开始忙了。
她即将进浴室时,身后传来沐寒声幽幽低声:“我今天也出汗了。”
然后走到她跟前,几不可闻的笑意,也唯独这样在家,他们两人之间才能轻松一些。
他说:“因为上,都很久没好好洗澡,你不嫌我?”
她本就气不顺,“嫌!”
却正好入了他的套,“那正好,你帮我洗,洗到自己不嫌弃为止?”
抬眼不悦的瞪了他,却被她翻转身子,推着往浴室里走,反脚踢上门。
从外,玻璃门上隐约能见两人洗浴的光影,阻绝了声音,画面是温馨旖旎的。
卧室里有手机响起,只是浴室里的人都听不见,他们甚至洗浴结束,依偎上床,并没在意谁的手机是否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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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阴天。
傅夜七一直没把沐寒声找过青木的事告诉养伤的蓝修,沐寒声把她送到外交部,刚下车,她接了个电话。
“小姐,邵氏现在一锅粥……”
后边的话,她听着,也皱着眉,严格说来,邵氏早被傅氏吞并,但不少人依旧想着原主人,平常只是私底下,这回闹起了风雨。
还真是有得她忙,她挂了电话,微微勾唇,冷笑,又给傅孟孟打过去,直接开口:“怎么个意思?”
傅孟孟和她好久没有谈事,但也不意外。
“事出突然,我也还没来得及去调查,也不知是谁起的头……”
傅夜七进了办公室,毫无笑意的勾唇,“我现在很忙,这些事恐怕只能拜托你了。”
“应该的。”傅孟孟没想到她竟然这么不重视,可下一句却听她说:“告诉他们,我傅夜七的股份可都是自己挣的,有本事就往上爬,把我挤下去,背后口舌算什么本事?”
果然前段时间股票一直下跌是有原因的。
但她最近没那么多精力。
这两天更是,外交部新进一批翻译官,即时培训的任务在她身上。培训是正式步入翻译官行列最苦的一段,吃饭、睡觉,坐着、站着嘴里都是词儿,脑子里没空白的时候,为此,她当然也要做些准备的。
只有中午的时候,他去找了赵霖,“傅氏的事,你知道了?”
赵霖点头,“在我看来,恐怕反而是傅天成的意思,您在里边,他怎么也是不安心的。”
好容易安生没多久,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秋落也忙,他们俩也没空。
两人一起用的午餐,断续聊了会儿,除了尽量多留意,没有别的办法。
“对了,苏先生已经在意大利按顿好,半年之内是回不来的,听闻,他母亲也跟过去了。”
赵霖说这个,就是为了让她放心,关于苏曜,她的歉疚不是没了,只是不提起。
她缓了动作,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挺好。”
**
下午的培训讲座,傅夜七一个人在讲台上,这一批入选了十四个翻译官,这应该是距离上一次的考核后,五个年头来第一次挑选翻译。
外交部里,翻译官并不少,只是没人能代替她。
杜峥平原话是:“你如今也差不多相夫教子了,得后继有人,所以这个重担还得给你,替我挑两个拔尖的。”
谈到后继有人,自然是准备了让她下台。
考虑得其实挺周到,她就当是不愿伤到她的考量吧。
一节课,她一共准备了三段即时新闻,一段杜峥平在议会上说过的话,加上即时对答,那一下午,几乎是走不出授课室。
也不知是不是最近过于劳累,进行即时对答时,她从讲台起身往下走,猛地头晕眼花,差一点跌了台阶,幸好扶了桌沿。
一众人惊得起身。
她闭了闭眼,缓了会儿,才淡笑着摆手,“没事,可能上午吃得少,低血糖了。”
而她这样的症状,一直持续到晚间八点,早就下班了,她属于加班。
从外交部出来时还好,走过一条街边,本想到对面打车,脚步刚跨出去下了马路,又是一阵晕眩袭来,她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也是那一瞬间,一辆车削然从距离她几厘米的地方呼啸而过。
“嗡!”的轰鸣犹在耳边,刮起一阵冷风,她眯着眼皱了眉,好一会儿才从地上起来。
抬头却明明见了是绿灯。
以为自己刚刚是看错了,并未多在意。
后来几天,瞒着沐寒声,她抽空去了一趟医院,医生看了看体检报告,“之前得过低血糖?”
她皱眉摇头,“没有。”
此前她的身体的确很弱,但没有这个症状。
“那就怪了。”医生自顾嘟囔了一句,“最近注意饮食,如果实在不舒服,就多休息,这也不是大病,但也不能马虎。”
她捏着报告单走出医院,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从医院出来,街上的人不多,以至于她看到有人差点跌倒时,条件反射的伸手扶了一把。
“谢谢!”那人第一时间是护着腹部,回过神才赶忙跟她道谢。
傅夜七只是淡淡的一笑,继续走自己的路。
前方传来‘嘭’一声巨响时,她甚至感觉到有东西飞溅过来,弹到了她的手臂。
一抬头,看着人影稀少的街上,好好的路灯竟然摔得粉碎。
如果她再快一步,一定会砸到她头上,不禁有些后怕,又庆幸。
她刚才扶过孕妇也惊得转头看着她,然后相视一笑。
可这一次傅夜七改道了,不再往前,折回到下一个路口,给青山打电话:“有没有空?”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直觉对不对,却觉得不该再这样独身一人。
“小姐有事吩咐?”青山的声音一贯的沉而平,“我在淮南路……”
“那算了。”她听了地点,实在太远,自己也转身往最近的咖啡馆走,脚步匆促。
不知是不是青山和蓝修通了电话,她刚坐下,蓝修的电话就进来了,“丫头,你在哪?”
蓝修的精神好了不少,于枪伤来说,这算恢复得快了,低低的声音里带了担忧。
她说完地址,没说给青山打电话的缘由,只是忽然问:“你是不是和杜峥平见过了?”
蓝修很坦然,“没有,只是……青木这两天的出行都诡异的遭到飞来横祸,昨天开我的车出去,今儿就报废了,我担心你……”
她拧了眉,这么巧?
没听她说话,蓝修质疑:“你是不是也……沐寒声能这么狠?”
她摇头,拧眉,就算怕她插手,沐寒声也不可能用这样的方式逼她沉默,“我不信他会这么对我。”
捏着手机在咖啡店里坐了好久,她想不出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个中关系,只是觉得,沐寒声不会对她这么狠。
再转手给古杨打电话,听她问沐寒声,对方有些惊讶,“沐总这两天出差,说是您知道的。”
出差?
她脑子里恍惚着,好像是哪天早晨跟她说过么,她竟然没用心。
好容易到晚上,又熬到第二天凌晨,她都等不到沐寒声的电话,只能往那边打,总是不觉得不问清楚,她出门都不安全。
可电话打通,那边接听的人却是女声。
“喂?”淡雅而干净。
傅夜七微微蹙眉,并没有发蒙,缓缓开口:“你是……安玖瓷?”
安玖瓷一听她说话,已经听出来了,蓦地局促几分,看了看屏幕上的来电“Zena”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接得有些贸然。
这会儿抿了抿唇,有些好笑,她又紧张什么呢?这才一句:“我是,您找沐总?”
傅夜七语音平淡,“嗯,也不是什么事,只是不知道他出差顺不顺利,所以打来问问。”
安玖瓷斟酌片刻,“您放心,出差还算顺利,应该是明天一早就往回飞,只是这会儿,沐总还没上来。”
上来?
傅夜七猜不出安玖瓷在哪儿,为什么会有沐寒声的电话,但也没问,耐着好奇心挂了,靠在床上若有所思。
安玖瓷挂了电话,局促少了,低头看了看捏在手里的外套,看了一圈套房,走过去放到了衣架上。
沐寒声还在下边跟人举杯,安玖瓷提前上来把房间打点好,他的外套也是她上来时带上来的,没想到会有手机。
等她再次下去是,刚到大厅,就见了一行四五人簇拥着中间某人从酒店离开,那个人上不露头、下不见脚,似乎是坐着轮椅。
安玖瓷皱了皱眉,从沐总与人会面开始,她就被挡在门外,从头到尾不知道他要见谁。
等他走过来,她才恭敬的低眉,“沐总,房间都打点好了。”
男人喝得不少,‘嗯’了一声捏着眉间,刚要走过,又侧身问:“我的外套呢?”
“也放房间了。”安玖瓷恭谨的跟在身后。
两人上了电梯,都没说话。
安玖瓷琢磨着,接电话的事应该事先报备一下,但电梯里有人进出,她没法谈私事。
一直到进了房间,沐寒声疲惫的在床边坐下,片刻后又想去拿手机,但是一起身太猛,身子猛地往床头柜的方向而去。
“磅!”柜上的台灯摔落。
安玖瓷惊了一下,没想到他这么醉,刚刚电梯里酒味浓,却看不出来,赶忙过去扶。
两个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安玖瓷能感觉他有力的心跳,条件反射的手扶在他精窄的腰上。
她猛地一愣,第一次反应是急促的缩手,压着混杂酒味和檀香的呼吸。
但沐寒声的反应比她快,很淡然,也不疾不徐,已经把手臂自她肩上抬起,另一手撑着身侧的柜面,根本不在意适才的碰触,只叹了口气,低声:“手机给我。”
安玖瓷勉强稳住身形,低头拉了拉衣角,压着步子过去把手机取过来。
递到他面前时,她略微弯腰,不知被那股情绪冲得,忘了说刚才接了傅夜七的电话。
沐寒声一打开屏幕,好似没发现,调出宫池奕的号,发了一串数字过去,然后合上手机。
抬头,男人看了依旧站在面前的安玖瓷,“你还有事?”
安玖瓷抿了抿唇,“是……太太刚刚来电话,我接了。”
沐寒声大概是喝多了,神色变化不大,只是皱眉,又一次拿了手机,“说什么了?”
安玖瓷看了他的神色,松了口气,“也没说什么,就是问问您顺不顺利,好像……情绪不太好。”
男人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倚在床头,电话已经拨过去了。
只是等了许久,那边的人没接。
傅夜七的手机放在被子上,震动很难听到,何况,她这会儿还在卫生间没出来。
连续拨了两次,终究没打通,放下手机,沐寒声干脆靠在床头没动弹。
从来的那天算的话,两天没好好睡觉,的确累了。
安玖瓷没走,从外间给他倒了一杯水,进来时,见他还是那个姿势,鹰眸微阖,眉峰却轻轻蹙着。
把水放到了床头柜上,她小心提醒:“沐总,水给您放手边了。”
他似乎‘嗯’了一声,又好像没音。
安玖瓷看了看地上摔了的台灯,蹲下身不出声响的整理,等她清理干净放进垃圾桶,他还是那个姿势。
“沐总,那我先走了?”她站在卧室门口。
沐寒声没反应。
“沐总?”安玖瓷又唤了一遍,还是沉默,她终于走过去,犹豫了会儿,最终弯下腰,极度放轻动作替他脱鞋。
他一动,她紧张的僵在原地,可他没醒,所以她继续。
脱完鞋袜,她甚至刻意随手摆鞋,为了不让他醒来见到整齐的鞋子,怕他怪她还怎么,却没细想。
给他盖完被子,站在床边看了好一会儿,安玖瓷才转身离开。
安玖瓷知道最近他们夫妻好像不太好,彼此都很忙。她负责沐煌法务事宜,很多时候跟他走得近的程度,不亚于言舒,但沐寒声对她,并不比言舒亲近,丝毫没有校友的情分。
这一次过来带着她,全是因为言舒不仅有事走不开,还生着病,没办法长途跋涉,他是高贵的资本家,但不剥削人,也不为难言舒。
**
傅夜七从卫生间出来,听到了被子里闷闷的震动。
是沐钦。
“喂?”她停止了往脸上排水的动作,猜不到沐钦会有什么事。
“你是不是一个人在家?”沐钦直白的问。
这问话让她愣了愣,才听沐钦说,“寒声跟我说的,也不知道你明天忙不忙,可能要麻烦你去安玖泠那儿接筱筱回来,顺便一起吃个饭,傍晚寒声可能也该到了。”
哦,她听完反应了会儿,想着明天的行程,“不算很忙,接孩子的时间还是有的。”
“那正好。”沐钦淡笑,“明天我晚一些过去,你接了筱筱,现在校门口对面的冰淇淋点等我?”
她没多想,点了点头,“好。”
至于沐寒声明天的到达时间,她也没问。
其实她应下来,还有另一个原因,总想着,这几天身边有个人比较安全,正好明天沐寒声回来,该问的直接就问了。
放下电话,直接装进包里,她换了一身衣服,下楼用早餐,再出门上班,还是特意让赵霖过来接的她,总算一路无事。
刚到外交部,蓝修打进来的电话急急的响起。
“沐寒声出差?”电话一通,蓝修没头没尾的一句,语调之间有些沉重的焦急。
她不解的挑眉,“是出差,说明天回来了,怎么了你问这个?”
蓝修在电话那头沉吟片刻,下一句却匆促,“我明天去找你一趟,有些事要跟你交代,可能下午我就得回第一岛。”
傅夜七没反应过来,“怎么这么仓促?沐寒声出差,该是公司的事,跟你没有关系的,再说,你的伤没好。”
蓝修随口一笑,“无碍,告诉我你明天什么时间有空。”
听得出来他的确有急事。
但在听她说会去学校接沐筱筱时,蓝修略微凝眉,“你一个人?”
她点头,“放心,赵霖送我过去,之后沐钦会来接的。”
沉默片刻,蓝修才‘嗯’了一句,末了不放心,“注意安全。”
傅夜七原本还想问,到底沐寒声出差去干什么,蓝修是不是知道?她先前经历那些莫名的威胁又是怎么回事?
她整夜睡不太好,第二天起来还有些浑浑噩噩,以至于打翻了田帧刚端上来的早餐。
眼看着早餐打落,田帧心头一紧,连忙用手去挡,嘴里惊叫着:“太太!”
她略微到吸气,反应有些迟钝,总算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皱了眉,“没事,不太疼。”
田帧哪敢马虎?也顾不得餐厅里的狼藉,急急忙忙去那纸巾替她清理,又让她赶紧用凉水冲一冲,别烫严重了。
傅夜七全程皱着眉,最近总是不太顺,也不知怎么回事。
等田帧收拾好了,她又上楼换衣服,干脆连早餐也没吃就出了门。
她的习惯,在外边吃饭,用饭吃不好,早餐略过了,午餐马马虎虎,想着晚上沐寒声回来,和沐钦一家应该就可以用一顿安安心心的晚餐。
只可惜,这样的晚餐,一错就错过了将近一年。
**
去接筱筱时,赵霖陪在她门口等着,接到了筱筱,她才让赵霖离开,她带着筱筱等在路边,要往对面的冰激凌店走。
“七婶婶,我能吃冰激凌吗?”沐筱筱一双漂亮的眼望着她,仰脸满是祈求,乖得让人不忍心摇头。
她却故意笑了一下,“这么冷的天,不怕把筱筱儿牙齿冻掉了?”
筱筱微微撅嘴,使劲摇头,“不会的!冬天吃冰激凌才有味道呢……七婶婶~我就吃一份好不好?”
筱筱儿一边说一边摇着她的手,那样子,可爱极了。
傅夜七笑,瑾儿什么都好,就是不会跟她撒娇,所以这感觉很让人享受。
她们随在人群里将要往对面走之前,沐钦其实已经到了,只是看着两人互动,没舍得打搅。
都说她清冷,处事果决到无情,但面对家人,她始终也只是个女人,一个温柔的妈妈。
沐钦开着车,要到对面还得去掉头,所以先目送她们过去。
可目光还没收回,却眯起眼,皱了眉,大概是遗传,沐家的人记性都很好,所以,与她们距离不远处的两人引入眼帘,沐钦不免警铃微作。
她被人跟踪了?
没想太多,加速往不远处掉头,心里莫名的慌张。
所幸,他匆匆进了冰激凌店,她们俩笑眯眯的互动着,那两人没了踪影。
傅夜七抬头,见了沐钦,又打量了他一边,淡笑,“你跑着来的?”
是他没整理好神色,这也就淡淡的一笑,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只是摸了摸女儿的脑袋,“走吧!”
至少他在,别人该不敢胡来。
傅夜七想了想,却说:“再等会儿吧,那个……蓝修已经在路上,马上就到。”
蓝修?
沐钦想了想,“那你坐过来。”
她现在的位置靠窗,是为了能第一眼看到蓝修过来,也好看外边的街景,选个角落,她反而没有安全感。
不明所以,她看了沐钦。
沐钦却已经伸手示意她坐到里边,他往窗口坐,中间是筱筱儿。
这样的安排是很怪异的,按说他应该坐在对面,否一张桌子一侧挤了三个人。
“正好留给蓝修了。”沐钦这么解释。
他们没有等多久,蓝修就来了,但要她上车,边走边说。
她歉意的看了沐钦,“只能下次一起吃饭了!”
沐钦略有迟疑,看了蓝修,放心了些。
几个人出了冰淇淋店,她和蓝修往蓝修的车子走,沐钦带着女儿随在后边,即将上车。
沐钦顿了那么两秒,看着她跟着蓝修往对面走。
“机票订了?”傅夜七并排蓝修走着,低声问。
蓝修摇头,“走水路。”
上次就是水路被伏,还来一次?反其道而行么?她微微蹙眉,但不多问。
这个街头距离筱筱儿的学校不远,交通管理是不错的,来往行人和车辆都是井然有序。
怪的是,这一次和他们同行过马路的人并不多。
也是忽然纳闷时,傅夜七抬头,猛地觉得冷风吹乱了侧脸发丝,身后传来沐钦变了音调的扬声。
“夜七!”
她最后的意识里,只有沐钦的焦急,身子瞬间失去平衡,余光里,似乎见到了蓝修被撞飞的身影,还有……
还有远处倒映眼底的蓝色车影,那是前不久才见了的庄岩吧?
果然,是沐寒声让他这么做的么?
心酸,她却顾不上,因为被沐钦狠狠扯回去的身体,下一秒便被重重撞击,又被沐钦护在身下,意识一片黑暗。
沐钦也以为脱离了危险,可堪堪拉着她后退,更猛烈的车辆撞击就在后边等着。
那一头,蓝修被猝不及防的撞得很远,仅剩的意识也撑不起他的行为,狼狈的趴在地上。
这一边,撞烈的车头将沐钦和傅夜七打到地上。
这车头并非撞蓝修的人,而是意欲撞像傅夜七的车,被斜刺里冲出来的跑车阻了力道,双双重创。
周围的人都四散逃窜。
这看似意外的连环撞,受伤不止十人,现场的车辆支离破碎。
筱筱儿在路边被惊得哭着,撕心裂肺,却没人理会。手里还端着的冰激凌早就化为一滩,从她漂亮的衣服一路滑到脚尖,淅淅沥沥,混着掉落的眼泪一片狼藉。
于筱筱儿来说,她不懂那一幕的前因后果,只知道,从那之后,她再也不愿见到冰激凌,去哪儿都喜欢拉着她七婶婶的手,挽着她爸爸的胳膊。
狼藉的现场,救护车赶来之前,也有人焦急的冲上去。
有庄岩、有古杨,有迟来的青山、青木。
赶在救护车来之前,昏迷的人分别被送往医院,只是在路上,还上演了一场追逐。
庄岩的车,一直紧紧随在青山的车后,追尾、侧撞、喇叭警告,一切都用过了。
其实庄岩就是想要他们车上的傅夜七。
可青山多年驾龄,技术高超,又为人稳重,没让庄岩如愿,甚至在绕上高速时急速转道,彻底与庄岩他们的车南辕北辙。
庄岩没法在高速停车,狠狠打了方向盘低咒,又想着古杨车上的伤者,只得赶往医院。
青木在车后座,看着两个昏迷的人,多年刻板的脸,不免也紧张了,沾满血的手微微颤抖。
“问齐小姐,船都准备好没有?”青山一边开车,一边冷声开口。
可说完话又发觉青木腾不开手,只好自己打电话。
青木是吓到了,即便封营闭关十年,无数仿真战场,蓝座都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
后背一片血红,额头不断冒血,哪怕是一眼见到的齐秋落,也惊得怔愣。
从车上转移到船上,花的时间比以往多,因为怕蓝修和傅夜七二次受伤。
青山把开过来的车沉进了海里,至少能够掩盖踪迹,拖延时间。
“这到底怎么回事?”齐秋落一边施救,强自镇定,音调还是颤抖了。
她并没想得到回答,只是紧张而无意识的问着。
幸好,她是医护人员,否则今天,他们是不是就这样走完了这一生?
这样的意识,令人后怕,怕得浑身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