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横遭欺压 公子心生恻隐
不想蒋超再去登门,门上那些长工全都变了面孔,口发怨言,说是那天因收留蒋超的礼物,险些被主人辞退。
那个老黄更是恼怒,曾因这件事,被太极陈打了两个耳光!人家都为了蒋超受了申斥,蒋超再来登门,他们焉能欢迎?
蒋超连烦他们再为禀见的话,也不敢说出口了;甚至弄到后来,连台阶也不让上了。蒋超至此已知登门请见之路已绝;然而他已在陈家沟流连了一月有余了!
蒋超突然急出一个招来。蒋超想:“门上人是不肯传话的了,我一天就来八趟,也是没有用。”但是蒋超曾听说,督抚衙门上,候差谋事的官僚见不着主人,实在无法,便会在辕门外等着。等候主人出门了,便抢上去递名帖,报名,请安,禀见;被巡捕赶开,还是抢着叫两句。
“人家都是求差事,谋碗饭;而我现在,求名师,学绝艺,不可以照方抓药,来一下子么?”
想到这一点,精神又一振,暗道:“太极陈无论如何,反正他不能不出门。我破出功夫来,不到他家门口,我只在横街等他。只要见着他,就好办了,我就上去请安,问好,请教。一天,两天,一月,两月,功夫到了自然成;他就是个铁石人,也教我磨软化了。”
蒋超自以为这个主意很好,从第二天起,老早的吃了饭,竟到南横街等。从辰牌以后出来,等到过晌午,便回店吃饭,喝点水,就再出来等;等得倦了,就来回走溜。有时就走到陈宅门口瞥一眼,看见了长工们,就赶忙闪开。直挨到快天黑,再回店吃饭。这个死腻的办法,起初刚一想好,自己也觉得好笑。但是实行起来,却是真讨厌,在街上站得脚胀腿酸。
但是这头一天,太极陈并没有出门。第二天、第三天也没有碰见太极陈。到第四天,傍午,太极陈忽然同着一个穿长袍的中年人,一前一后出来了。太极陈才走到横街,蒋超抢上一步,一躬到地道:“老师傅起得很早!弟子蒋超给你老请安!”
太极陈立刻止步,愕然的注视蒋超,半晌道:“哦,你!怎么尊驾你还没有走么?”
蒋超恳切地说道:“弟子不远千里而来,实怀着万分诚心,老师不破格的收录弟子,弟子实在再无颜面返回故乡了。”
太极陈突然把眉峰一皱,打咳强道:“岂有此理!我已对尊驾说过,我决不收徒弟,你怎么强人所难,在大街上拦着人,这是什么样子!”说完,恶狠狠瞪视着蒋超,回头来对那同行的人说:“真真岂有此理,我和这人素不相识,硬要找我拜老师,居然拦路劫起我来了!”
蒋超又作了一揖,还想说话,那同行的人笑道:“陈老师不收徒弟,尊驾请吧。”因见太极陈很生气,那人便劝蒋超回去,有事可以登门拜访,不可以在半道上挡着说话,这太不像样子,又说年轻人不懂事,劝太极陈不要计较,两个人一同走了。
蒋超眼看两人走远,心想:“他同着人呢,自然有事。我应该看他一个人独行时,再面求他。”
蒋超毫不泄气的依然天天到南横街等候。半月功夫,连遇见几次。不是同着朋友,就是带着女眷,蒋超未敢上前。
于是到了最末这一次了,时当下晚,太极陈悠然自得的出了家门,那意思是出来散步。蒋超认为机缘难再,从后边溜了过来,一躬到地道:“老师傅!”
太极陈悠然一侧身,立刻展开了身法,不想一回头看时,还是那个登门献贽,挥之不去的年轻讨厌鬼!
陈永平按捺不住了,苍髯喷张,双睛怒睁,喝叱道:“蒋兄,你这可是无理取闹了!你怎么还麻烦?我已再一再二地告诉了你,我决不收徒弟,你尽日在我们前徘徊,你打算怎么样?你安着什么心?”
蒋超仍是捺着性子,把自己下决心,慕名投师,不得着绝艺,无颜再见亲友的话,恳切的说了一番,最后道:“弟子是打点一片血诚来的,决不想再回家,再投别人。就是死在陈家沟,也要叩求……”
陈永平这一怒非同小可:“好个蒋超,竟敢拿出讹人的架式来强拜老师了!”厉声道:“告诉你了,我就是不收徒弟,我就是不爱收徒弟,你还能赖给我不成!”
蒋超卑词央告道:“老师傅,你老人家行行好吧,老师傅门下已然有好几位高徒,老师傅收别人是收,收我也是收,何在乎弟子一人呢?而且弟子又不是不肯向学……”
蒋超未加思索说出了这句,那知竟把太极陈触怒更甚!太极陈霍地转身,直抢到蒋超面前,指着鼻子骂道:“你这人太罗嗦了,拜师收徒,是两厢情愿的事情,哪有你这么不识趣的硬来逼人!我不错,有门徒弟子,我愿意收,我就不收你,你能把我怎样?我收徒弟要收个好的,第一要知道尊师敬业,不死缠人,要有眼色的人,死吃白赖的无赖汉,越赖我,我越偏不收!告诉你,江湖上什么匪类都有,知道我有两下子,恨不得磕头礼拜的向我讨换高招,我知道安着什么心?卑词厚礼的学了去,转脸就去为非作歹,我老头子岂能上当?你老兄弟为人,我也打听过一二,你说什么,我也不敢收你。你想麻烦腻了我,我就收你了,你那是错想。给我走开!你要是不服气,想跟我老头子较量较量,我倒愿意奉陪。把你那打人的本领,再拿出来施展施展,我老头子这两根穷骨头或许能挨你两下!”两眼注定蒋超,双臂一张,喝道:“你说,你打算怎么样!你走开不走开!”
蒋超这才知太极陈耳边谗言已深,拜师之望绝无挽回余地了,也不禁勾动了少年无名之火,也厉声说道:“陈老师,你也拒人太甚了!我姓蒋的不过慕名已久,抱着一片热诚,前来投师习武,我安着什么坏心让你看破了?不错,我曾经因为抱不平,得罪了你一个徒弟。那个姓方的在闹市上骑驴飞跑,踏碎了人家磁器,饶不赔钱,反殴打小贩,我看着不平,一时多事,出头劝解,你那徒弟连劝架的全打了。我姓蒋的为人有什么不好,教你打听出来了?不过是这件事呀!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我拜师还拜出错来不成?我这是抬举你,拿你当武林前辈,你却跟我一个后生小孩子要较量较量。我自然打不过你,你是创太极拳派的名家,我姓蒋的是无名之辈,年纪轻,没本事。你要打请你打,你徒弟还打我呢;你打我,我更得挨着!太极陈,陈老师,我现在诚然不是你的对手。太极陈,你休要小看人,我此去一定要另访名师,苦学绝艺;十年以后,我要不来找你,誓不为人!”
说罢,愤然转身,却又回头道:“十年后的今日,咱们再图相见!”
太极陈呵呵大笑道:“有志气!十年后我若不死,我一定等着你。姓蒋的,别忘了今日!”
蒋超又羞又恼又愧的回到旅店。躺在床上越想越气。他又想到,陈师傅对自己这样无理,是因为方子涛进了谗言,于是把气又都发到方子涛身上。越想越觉得这个人可恨。真想好好收拾他一番。
正当这时,他听到隔壁房间有人悲伤的哭泣。仔细一听,有一老年男人哭泣的声音,还有一个年轻女子的哭声。
蒋超将店伙计找来,问有人哭泣是怎么回事。店伙计小声说:“隔壁哭泣的是一对卖唱的父女。老的拉二胡伴奏,年轻女子献唱。今天晚上这对父女在酒楼卖唱却挨了打,所以回到旅店悲伤哭泣。”
蒋超说:“一个拉弦的孤老头,一个卖唱的弱女子,也不会招惹别人,怎么会挨打呢?”
店伙计更小声说:“打人的是本地的名人,叫方子涛。他的表弟武术教师穆方来看他,二人到酒楼喝酒,酒喝多了就失了德。穆方把卖唱女叫来让她喝酒。卖唱女说不会喝酒。她老爹又说喝了酒,坏了嗓子就不能卖唱了。求公子饶过女儿。穆方就变了脸,拉过卖唱女非让她喝不可。方子涛也在一旁为表弟助阵,逼迫卖唱女喝酒。卖唱父女苦苦哀求,穆方、方子涛却火了,说他们不给面子,穆方给了卖唱女一巴掌,方子涛也给了老头一巴掌。他们都是练过武功的,手都很重。这一巴掌就打掉了老头两颗牙,打肿了卖唱女的脸,且满嘴流血。而且他们还要这父女明天晚上还要到这酒楼给他们卖唱。侍侯不好还要惩罚。这父女俩回到旅店越想越冤屈,又无处申诉,就痛哭起来……”
蒋超一听穆方、方子涛这两个名字,气就不打一处来。又听到他们如此霸道无理,欺负弱小,更是气得怒发冲冠。他屏退了店伙计,来到隔壁安慰卖唱的父女。
老爹流着泪说:“今天挨了打也就罢了,可他们还让我们明晚也去献唱,不满意还要惩罚,这可怎么是好?”
蒋超说道:“明天在下陪你们去酒楼,可以保护你们,你们不要担心。”
老爹看看蒋超,像是个有身分的公子,就半信半疑地点点头,说:“那就有劳公子了。”便让女儿磕头感谢。女儿刚要跪下,蒋超连忙扶起,连声说:“当不起,当不起。”又说:“你们好好休息吧。”便离开回到自己房间。
那店伙计听说蒋超明天要陪卖唱父女去酒楼,保护他们。心里不仅暗笑。前几天蒋超打抱不平,已经被方子涛打倒在地,弄了一身土。现在又要面对方子涛、穆方两个会武艺的人,肯定没好果子吃。这蒋公子是瘦驴拉硬屎,硬逞强呀!怕没有好果子吃。
作家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