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浅浅抓抓头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那个女人也看到陆浅浅了,转过头,微微一笑。
“那是纪总的新助理!他请女助理了!听说是剑桥回来的,精通五国语言。”于湛年走到她身边,小声解释。
“你也认识她的啊……她是沉默……”陆浅浅压低了声音。
“是吗?”于湛年扶了扶眼镜,小声说:“那天我很紧张,一直流汗,眼镜总是模糊,还真的不太记得了。”
“于总,这么大的美人,你会不记得?”陆浅浅一脸不信髹。
“我那时愁得要死,你没发现那院子里有几条大狗吗?”于湛年取下眼镜,用力擦了几下镜片,小声说道:“我怕狗,月退都软了,还看女人?”
“撒谎!”陆浅浅撇撇嘴角,又往前看。
那个女人已经扶住了纪深爵的手臂,正在护着他上车。
“她叫什么?”陆浅浅小声问道。
“许琥珀。”于湛年说道。
许琥珀……这名字真好听!
她拧拧眉,纪深爵怎么会请这么一个漂亮的女人当女助理呢?不让她来上班……是不是因为想换掉身边的她了?
正郁闷时,手机响了,是大伯母打来的,催着她打钱过去。
对了,她还有这么件破事没解决呢!
“对了,你来公司干什么?”于湛年站在一边等她,低声说:“他说把你辞退了,让我把你的工作都交出去。”
他还真的这样做了!一点退路都不给她,直接辞退她啊!
陆浅浅握着工卡,一时间不知所措。
“我去忙了。”于湛年朝她点点头,拔月退走开。
陆浅浅在厅里站了会儿,每个从她身边走过的人都眼神复杂,而且尽量绕着她走。她猜,是因为林莱的事?
算了,先去办大伯母那件事。她想去见见陆晓鸥,问清楚那晚的事。她不能在这件事上当糊涂虫,若只是意外,她先看看纪深爵的态度,如果他真的计较,她就想瞒下来算了。若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欺负她,她也……也不知道怎么办。
她这个月没上几天班,没工资可拿,也不想再去财务看人家的脸色。收好了自己的东西,直接去罗素找陆晓鸥。
因为林惠的关系,陆浅浅不想再站到罗素的门口,于是给陆晓鸥打了个电
话,让她到罗素对面的女乃茶室里来见面。
这一等,足足等了四十来分钟,陆晓鸥才不慌不忙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你叫我来干什么?”陆晓鸥坐下了,一脸不耐烦地看着她,尖刻地说道:“我记得我昨晚说得非常清楚了,钱转我妈的帐上就行,以后大家各不相欠,我们一场姐妹,也就到此为止。我可高攀不起你这样有本事的女人。”
从小到大,陆晓鸥对她的态度都这样,笑容少,嫌弃多,陆浅浅早就习以为常,若陆晓鸥突然对她笑,那才叫有古怪。
“你那晚看清那个人了吗?我希望你能对我说实话,不要欺骗我。”陆浅浅压低了声音,努力掩饰住紧张的情绪,不想让陆晓鸥觉得自己是胆怯。
“行了……你是真不记得还是假不记得?这都好几年了,你时时装出冰清玉洁的破样子,我真不信你不记得你做过的事。就算那晚你不记得,你和韩氏集团的韩凌的事是真的吧?陆浅浅,我看着你就恶心。”
“陆晓鸥,你一定要这样说话吗?”陆浅浅压抑着快爆发的脾气,忿忿地盯着她。
陆晓鸥冷笑几声,大声说道:“你若真不记得那晚的男人了,我提醒你一下。在白山那地方,有一群小混
混,领头的那个背上纹着一只鹰,那晚他送你回来的。钱赶紧打过来,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不然我可就告诉你们OT的人了,想必他们都特别感兴趣。”
她噼哩啪啦地一顿骂完了,不给陆浅浅追问的机会,鄙夷地瞪了她一眼,走身就走。
陆浅浅目送她穿过人行道,快步跑进了罗素大门,颓然地抓起了水杯,咕噜咕噜地一口气喝光。
这是一杯冰水,她特地让服务生多加了两块冰,能让一身乱流的热血老实一点。
白山那里的小混混,她太有印象了。
还在她念高中的时候,那个纹着鹰的男人就总去学校门口堵她。一开始,是因为她的女同学嫉妒她,叫鹰纹男来教训她。结果那男人一瞅她,魂跑了一半,总趁她下自习来堵她。有好几回,她被鹰纹男堵在小巷子里,差点逃不出来。
是他吗?
她想到那男人色
迷
迷的眼神,短到贴着头皮的头发,还有脖子上面长长的刀疤,不寒而栗,又有了一种身上爬满毒蚁的错觉,浑身难受。
爸爸的事还没弄清,又多了件让她难过的事,这两件事就像两座大山,沉沉地压在她的心上,让她喘不过气来。
不然,她回趟白山,看看大伯,找鹰纹男确定一下?
天,她这辈子都不想看到鹰纹男那张让人恶心反胃的嘴脸。
大伯母的电
话追进来了,开口就要钱。
“陆浅浅,钱呢?”
二十万啊!陆浅浅心里在淌血,用了这笔钱,她就等于接受了林惠轻描淡写的致歉,她过去的十多年就这样一笔勾销掉了。
但不给,大伯就得躺在那里,可能还会死掉。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和大伯母讨价还价。
“我真的一下拿不出那么多,他没有给过我钱。我和他的关系也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样,不是他的情\人。”她尽量让语气委婉一些,争取大伯母的体谅。尽管,她也知道这不太可能……
果然,大伯母一听就炸了,劈头盖脑地一顿臭骂。
“那是啥关系?女朋友?你也不看看你什么人,干过多少不要脸的臭事,他能当你是女朋友?你还真想山鸡飞上枝头变凤凰?他们那样的豪门,会真的娶你这种过去不干净的女人?醒醒吧,我又不是要你拿一两百万过来。你在我们家又吃又住,学费生活费,你自己算算。”
“那也用不了三十万,我再给五万,你爱要不要。你们真要去说,请便!反正,我现在真的没有这么多钱。”陆浅浅生气了,好歹也是亲戚,怎么说得这么刻薄难听?
“五万,你打发叫花子?二十万,一分不少,不然你大伯若救不好,我就把他抬OT去。”大伯母炸毛了,大声嚷嚷。
“你……你真是不可理喻!”陆浅浅气得猛地站了起来。
大伯母又凶猛地威胁了两句,挂断了电
话。
陆浅浅的火气已经窜起来了,她决定现在一分钱也不给!她先去看看大伯,确定一下后期治疗的费用,需要多少,她就承担一半。
鹰纹男那里,她马上就去确定,若是鹰纹男对她施过暴,就算报不了警,这错也不是她,她愿意和纪深爵坦白地说。他若不能接受这件事,她也就算了,她绝不欺骗纪深爵,绝不坑纪深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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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凰酒店。
陆浅浅推开门,只见纪深爵他们都在,许琥珀正在他打领带,刘哲他们在一边等着,都换上了崭新的银蓝色西服。
“去哪里?”她走过去,好奇地问道。
“丁振南庆功宴。”刘哲转过头,微笑着说道。
“得冠军了吗?”陆浅浅的视线落在落地镜上。纪深爵穿的是最新款的Brioni西装,海蓝色,戴着钻表,袖扣是两褐色玛瑙,像豹子微眯的眼睛。
许琥珀穿着一身阿玛尼白色西装,设计很别致,是小脚裤,越发地显得她双腿修长笔直。长发高挽,戴了一副镶钻的暗褐色玛瑙耳坠子。
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给陆浅浅一种极为相似的感觉,就像是同类遇上了同类。
这种感觉让陆浅浅有些不舒服,纪深爵怎么就不停地换女人呢?
“我想回趟白山,看大伯。”陆浅浅主动递上了领带夹,小声说道。
“不行。”纪深爵微抬下巴,让许琥珀给他调整领带,自己整理袖扣。
“是真的看大伯,他不好了。”陆浅浅赶紧说道。
“不行。”纪深爵拧拧眉,沉声道:“哪里也不许去。”
“你是让我陪你去庆功宴?”陆浅浅轻声问道。
“不用了,许琥珀陪我去。”纪深爵转过身,平静地说道。
不让她去,也不让她回白山,就在这里当笼子里的小白兔呢?她抿抿唇,小声说:“我买晚上的票,去去就回来。”
“不行,哪这么多事,哪里也别去。乖乖的,我喜欢。”纪深爵拔月退往外走,语气里半点可以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好家伙,这不是和他好好商量吗?什么叫哪这么多事……好像她不能有事一样!
许琥珀跟上了纪深爵,从陆浅浅身前过去的时候,冲她一笑,“陆小姐,好好休息,我会照顾好纪总,别担心。”
陆浅浅迎着她的视线笑了笑。纪深爵知不知道许琥珀和沉默的关系?对了,她在太阳花的花盆里见过一把铜钥匙,可能纪深爵真是找沉默办事了。
沉默好有本事啊,连纪深爵都要找他!
刘哲他们匆匆跟出去了,房间里出现了死一般的静寂。
她往沙发上一坐,看着脚下白色的新地毯,一阵阵地害怕。人真不能过好日子,一过了就沉进去,不舍得失去。她才住了多久?就有些不舍得这间房间了,床舒服,沙发舒服,浴缸舒服,纪深爵也让她舒服……
她想像纪深爵把她从这里赶出去的那一瞬间,她会怎么样,是哭?是强撑着假装不在乎?
傻了吧,不喜欢才不在乎!现在她不仅喜欢这间房,更喜欢纪深爵!
不行,她还是要去白山!
她不知道别人遇上这种事会怎么样,是不是装成没发生过,心安理得地享受纪深爵给她的好日子。她也不知道别人会不会像她一样焦急,急得像天要塌下来一样。她只知道,她现在就想知道答案,找到那个晚上的他。
现在是淡季,火车票能大把地买。她买了最早的一趟车,简单收拾了东西,赶往白山。
途中她给大伯母发了个消息,告诉她会付二十万,给她一天时间筹齐,不然惹纪深爵生气了,一毛钱也拿不到。大伯母只想要钱,不想过早地闹僵,也就答应了她,给她多一天的期限。
接着她又给纪深爵发了条消息,告诉他,自己去白山看大伯了。大伯病危,于情于理,她也应该来看一眼。
这是陆浅浅两年半里第一次回白山,白山对她来说,和一座空城差不多,不管变得多繁华了,对她也是冰冷无情的。白山吞掉了她的爸爸,她的妈妈,还有她的家,把她的童年和少年时期啃得七零八落。
她讨厌白山!她不知道在白山找到真相之后,还有没有勇气再抬起头,看向纪深爵。她想,自己是不是傻啊,装成什么事也没发生不就行了吗?大伯母她们闹,她就死不承认好了。反正纪深爵又看不到,不知道她的眼睛里装着多少慌乱,也不知道她的嘴唇上染着多少苦涩。
干吗非要这么老实?
她把额头顶在车窗上,苦笑。
若不老实,她就不是陆浅浅了。她不想当个糊涂的人,她得明明白白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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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趟新开的快车,三个半小时就能到白山。明明在同一个省的版图内,黎水已经成了国际范的大都市,白山还是一个迟暮老妇的形象,暮气沉沉,挂再多的彩灯也没办法给她过于苍白的肌肤上抹上血色。
她拎着小行李箱,站在大街上,百感交集。
这就是她出生、成长的家乡啊。在街头找了家熟悉的小店,吃了碗拉面,直接赶到医院。大伯母说过,伯父一直在这里住院。
一路打听着上楼,只见大伯一人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正一声一声地咳嗽。
“大伯。”她快步过去,心酸地看着骨瘦如柴的大伯。
“浅浅?”大伯楞了一下,显然没反应过来。
“我休假,来看看您,您感觉怎么样了。”陆浅浅把在医院门口买的水果放到床头柜上,小声说道。
“我就这样吧……你大伯母去看你表妹了,你晚上就住家里吧。”他哆哆嗦嗦地从枕下拿钥匙,沙哑地说:“这里很快就关门了,不要呆久了。”
“我自己找地方住。”陆浅浅把钥匙推回去,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来这里,还想问您两件事,一件我爸生病的事,我见到刘健雄了,他说我爸是试药才生的病,您知道这事吗?”
大伯拧拧眉,嘟囔道:“他怎么和你说这个。”
“不能说吗?”
“当时你妈得了赔偿金的,有三十万,你妈拿着钱就跑了。这事我也没和你大伯母说过。”大伯撑着双臂坐起来,喘了几下,继续说:“我就是气她一点也不给你留,也太缺德了。”
林惠还拿了三十万?陆浅浅握了握拳,继续问:“那白鸽药厂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当时和你爸试药的一批人,就你爸和另两个人最严重,那两家拿了赔偿金,早就搬走了。”大伯眉头紧锁,转过腊黄的脸看她,“你还要问什么事?”
“我听晓鸥说,几年前我发烧的那回……我是不是出过什么事?”陆浅浅难堪地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啊。”大伯挥了挥手,往下一躺,哧呼地喘,“哎,浅浅,我对你的责任也尽到了,我也活不了几天了。你大伯母和表哥表妹,你能不来往就不来往吧。尤其是你大伯母,千万不要听她的哄骗。晓鸥性格古怪,争强好胜,赢不了得不到,她就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