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光不是很了解魔修。
但没关系,他了解魔尊。
而魔尊是魔修的源头,是魔道的根基,是一切魔修的准则法理。
“我,魔域,魔修,三者之间定然有着直接联系,是你计划中环环相扣的节点,但你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齐光目光落在魔尊身上,兴致勃勃点评道:“你不需要势力,那群废物加起来也打不过你一只手。你也不需要门徒弟子,我知道你把他们看成蛊虫,随处可见的杂草,但哪怕是最厉害的蛊王也并不被你看在眼里,气运功德这些寻常修士趋之若鹜的东西你甚至多看一眼的心情都欠奉,整个沧澜界都没有值得你图谋的东西。若说消遣就更不是了,你为了那个目标甚至不惜自身作为筹码,只为了达成一个以你近乎无所不能的伟力都觉得希望渺茫的未来。”
说到这里,他微微皱眉。
“还有我,我可不知道有什么值得你图谋的,我曾经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一切都来自于你,难道你就是随便找个人替自己应劫,我就那么倒霉地在几十亿人里撞上了?”
他一边看着魔尊脸色,一边缓缓将自己的猜测说出,说到最后,他看着魔尊脸上神情,语气微妙。
还真让我说对了,有这运气,我当年买彩票怎么连个四等奖也没中过。
齐光无师自通了看人脸色的技能,魔尊脸上明晃晃写道——差不多就是这样。
齐光眯起眼,磨起了后槽牙。
魔尊瞟他一眼,淡淡道:“你当初死的干干净净,老家也不支持魂魄转世,若非穿越,你只会魂飞魄散真灵轮回。”
齐光翻了个白眼。
他对魔尊避重就轻的态度早有预料,此刻不折不挠:“所以你到底要我做什么,替你遭劫,你能有什么劫难。还是做你化身,你自己分出一点神念的事还要专门找我?不会是你真不想活了,又没人能杀你所以打算培养高手自杀吧。”
他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你不是这种人,更看不上我,更没什么不想活了的念头。”
他就是个几十亿人里中下资质的小人物,不值得魔尊另眼相看。魔尊本人也绝不是无敌寂寞活够了的那种人,他只是物欲淡薄,又不是生无可恋。
他在心中返照元神,对自己默默祷祝。
他与魔尊元神相通,若非他亲手给自己下了两道封印,此刻也能体会体会前因后果一目了然的剧本视觉。
然而——
这次,冥冥中的感应居然无效了,要知道以前只要默默提出疑问,被封印的神通自然会做出一切解答。
眼角余光瞥到魔尊,齐光发现自己得到了答案。
嗯,正道占卜是与天道相合,冥冥之中元神返照因果。而魔道占卜别想得到天道一个好脸色,他们祷祝的对象自然不是天道,而是魔尊啊。
就连齐光自己,其实与借助魔尊力量卜算没什么区别,而魔尊当然可以控制自己的神通,就连齐光这个半吊子都能给自己连下两道封印。
他不愿意,难道齐光还能越过他这个原主人使用神通不成。
“唉。”齐光托腮盘坐,惆怅地叹气。
魔尊却主动安慰起他来:“你不必心慌,无论如何,我总不会害你就是了。”
齐光一时默然无语。
因为他理智上知道这就是句话就跟放屁没什么两样,你一个魔道至尊,又不是我亲妈,根本不知道道德为何物,不知道慈悲为何物,三观扭曲的人要利用我还说不会害我,就跟缅北噶腰子团体老大对你一见如故说兄弟来我这住几天,我带你体验体验我的生活放心绝不噶你腰子,还把我多年积蓄送你,哪个智商及格线上的人不说一句做梦呢。
但另一方面,他却听出这句话的真诚。
魔尊这个人,似乎是真的在这么想。
他仿佛与他心意相通。
齐光右眼闪过一丝红芒,他缓缓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魔尊道:“你无需做别的,只要做好齐光,随心所欲就是了。”
齐光轻轻笑了:“齐光,我就是齐光啊。”
魔尊平静道:“你知道便好。”
他闭口不言,齐光转头看向镜中,恨不得给他两拳。
谜语人滚出修真界。
齐光冷笑。
魔道上上下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世人一切所能想象的道德败坏之事有多恶毒就将可以将他们揣测地多恶毒。
然后你就会发现,他们远远没有下限。
把亲女儿废了算什么,对同床共枕的丈夫狠下杀手也没什么。
这些远远不是魔道道德低谷。
真正让人震惊的,是她居然有在楚人皇这个超级人精眼皮子底下对他出手的勇气,还成功了。
至于对亲女儿下手……魔道没什么母女父子的亲缘关系,儿女很多时候都是父母纵欲的祭品,夺舍重生的后手。
他们震惊的不是宵夜对亲女儿的狠辣,而是她对自己的。
她不但废掉了女儿,还废掉了自己,这在全员恶人,准则是以众生供养一人,舍众生而成就我的魔道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
在魔道,亲缘,情爱,信任,一切的一切都不如自己来的宝贵。
整个魔道皆依靠强权统治,宫主当然可以发布各种各样的必死任务,但是底下的弟子会不会心甘情愿执行,耍耍手段什么的——
傻子也知道啊。
一个个人的勾心斗角也属魔道风俗习惯了。
但是宵夜不是。
她下手干净利落,没有半点犹豫。
换作任何一个魔修都不会这么对自己狠下杀手,修为是一切的根本,性命是世上无可比拟最宝贵之物,别说宫主下令,哪怕是魔尊下令都绝对不从。
但是宵夜就这么做了。
一手震碎灵台,她轻飘飘倒下,仿佛一朵枯败的牡丹花,就算这样倒在地上,她依旧是美的倾国倾城,所见犹怜。
一个粉衣女子走上前,喂了几颗灵丹给她吊住了命,然后不知所措地看向童子。
童子沉默半晌,复杂道:“把楚仙仙废了,和宵夜姑娘一起,扔在皇陵门口吧。”
这个女人是真狠,难怪能把楚人轩那个蜂窝成精的人也骗的七荤八素。
此次行动她才是主力,只有她才能毫发无损取出象征人皇气运的玉玺而不惊动任何人,但一旦动作,这枚暗子便成了明子,再也无法隐藏,枭姬原意也是想要她回欢喜宫中,连招呼都跟他们一众人打好了。
要不然他们能对楚人轩的女儿秋毫无犯吗,还不是看在宵夜背后靠山枭姬的面子上。
但看她的模样,似乎并不甘心如此,连赔上自己修为性命也要继续取信楚人轩,留在身边伺机而动。
他倒是听师尊感叹过,欢喜宫的人都够狠,却未曾想过,居然是这么狠啊,幸好他为先天有相之魔身,成长进境缓慢,数百年也只长一岁,不通情欲,现在还是个正宗幼童,不至于被那些刮骨刀背后捅刀子。
他抹了把头上虚汗,强行把目光转移到手中剑上,水晶瓶里还有一滴心头血,足以用来血祭龙脉,但此事绝非瞬间能成,还需缓缓图之,最少也要一日功夫,更有那剑是他强逼本源精气所污,只能压制一时,若后续不加以施力很可能被镇压气运的重宝挣脱藩篱。
他一手持玉剑,一手持玉玺,盘膝坐在金柱正中,下接龙脉地气,运转法力炼化。身后九人站在金柱前掐起令人眼花缭乱的法决,御使金柱,助他炼化气运之宝。
一时间,这处地宫中金光四射,灿烂辉煌,本应有人心生感应前来查看,但此刻皇城中硝烟四起,原楚皇三子掀起叛乱,自言要拨乱反正,起兵逼宫。
此时,人皇皇后加唯一的公主都不知所踪,皇朝上下唯有长公主一人有资格统领百官,她当机立断,率领群臣众军抵抗,只是她修为尚不及楚人轩,虽血脉不凡至今也只是个元婴,更没有身和皇朝气运的手段,而众大臣也没几个修为高深的修士,不过仗个名分勉力支撑罢了。
而她的对手得了魔道九宫支持,本身不知为何实力突飞猛进,已直大乘巅峰,差一步渡劫成道!
皇城中没有太多守卫,甚至连修为高深的修士也没有几个,龙气虽说是镇压魔修,却对各派修士皆有压制的作用,真正顶尖大修士乃至仙人很少涉足。而皇城中本也设有军队,有阵法,各式各样足以镇压叛乱的底蕴。可她是楚皇之女,皇朝长公主,对方也是楚皇幼子,她属文官,对方属武官,真论起对皇城武力掌控对方甚至远超于她。
而皇城的阵法机关一向是以对外御敌为主要目的,从立国之初就没考虑过对内。
若是楚人皇本人,自然可以轻轻松松镇压一切叛乱,但她不行。
所幸魔修在皇城中被压制最很,不敢真身下场,楚人炎只能靠着招揽的门人势力作乱,但这样下去损失的是国朝国力!
她忍不住把该杀千刀的楚人轩骂了一遍又一遍,平时威风八面,关键时刻却不见人影,带着老婆孩子去哪鬼混了!又对蠢货弟弟破口大骂,那个没脑子轻易被撺掇的蠢玩意
她连接天网发给楚人轩的传讯一条也没有被他查看,她情急之下动用了早已落后多年的飞剑传书,但飞剑在皇城飞了一圈又一圈,始终无法找到楚人轩的踪迹。他的皇后宵夜,女儿楚仙仙也一样,这一家人集体失踪了。
对亲哥不靠谱的怒火只燃烧了几秒,她便意识到亲哥可能一家三口都出事了。时局动荡,她本想去找钦天监卜算,却发现钦天监处处血迹,一具具尸体皆是被一刀毙命。
钦天监大多是天衍宗弟子,精通天机演算,躲灾避劫更是修真界无人可出其右,能让全体钦天监弟子就这么惨死,背后除却魔道九宫再无人有这份实力。
她点起香火想要招来国朝册封的诸神,却发现诸神全部都没有回应,料想也是被魔道派人缠住,甚至可能已经遭逢大难。
最后只得向各宗门求援,却只听那边回应道,各宗主已经前往合阳洲,对决魔道宫主,而其余仙人赶来援助,却正被在外埋伏的几位宫主堵上,双方已经在皇城外展开大战。
虽然魔修被压制极为严重,但身处皇城四周,地狭人稠,他们对手又是魔道宫主,手段狠毒。不得不分出好大心神护佑,只打了个平手,下面凡人正在疏散,还要再等一等。
齐光看着镜中的一片混乱,他原本所见的繁华城池一夕尽毁,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瞥了一眼魔尊,见他神情淡漠,也不与他继续争辩什么,只提出来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宵夜真能骗过楚人皇吗,既然身为立国人皇,自然是一时人杰,不比你那些宫主魔君差,她真能继续潜伏下去?”
魔尊只回道:“能。”
“啊?”
齐光有点吃惊,镜头一转,出现了被粗暴扔在皇陵门口,衣衫散乱,奄奄一息的宵夜,她身边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脸色惨白地倒在身边。
母女二人凄凄惨惨。
齐光……说实话,内心没什么触动。
他能对自废自己的宵夜有什么同情,有能被自己母亲亲口下令废掉的女儿同情什么呢,那皇城里死伤的民众比她们更无辜。
他只觉得这个苦肉计实在太过单薄,想堂堂人皇之尊,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过,这种阵势真能骗到他吗?宵夜可是亲手取了他的心头血蒙蔽元神天机,还把象征人皇之尊的玉玺亲手送出,以至于皇城差点倾覆,之后还有一系列待发生的灾难,这一套下来别说老婆,老娘也不能忍啊!
魔尊轻笑:“有什么不能呢。”
他眼眸漆黑,目光悠远,明明看着镜中景象,却仿佛遥望不可及的未来:“贪嗔痴慢疑,是谓五毒。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为八苦。世人兜兜转转,受八苦之难,生五毒之心,再以五毒之心对他人施以八苦之难,如此循环往复,不得解脱,红尘苦海莫过于此了。”
“但凡不得超脱,便始终困守于情、欲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