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鑫确定自己遇见高人了,心心念念的,赵府几十万人,却没有一个可以诉说心事的人,母亲忙的要死,不稀罕搭理自己,而且还时常嫌弃自己不争气,不能接管家族生意,父亲常年看不到影子,就连那四个对自己宠爱有加却真真不惯着自己的四位叔叔,也看不见影子。姐姐更不用说,天天掰着手指头打算盘,无聊的很。府上那么多自己的同龄人,跟在自己身边的想要多少有多少,但是,赵大公子不习惯,不是看不上,不是骄傲,而是真觉得和他们没什么好聊的。王文峰来到府上之后,本来应该就是陪着自己的,可是自己看见他就烦,别说陪伴,看见那张龇牙咧嘴的笑脸就恶心。谁知道是咋回事,他觉得人与人之间,直觉很重要。
也是直觉,那个青年神棍就很顺眼,但是,也不知道那小子在哪里。
他觉得自己犯了单相思,有时候很害怕,“妈妈哟,我不会有毛病吧?”
前几年闲极无聊,随意以庶民身份参与科举,毫无意外的进士及第,现在以韩甲的身份,任职门下省符宝郎,从六品,只是很少上班,去一趟,便对上司满脸陪笑,小恩小惠不断,上司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又不是挣我家钱。
至于赵大公子的韩甲身份,无人知晓,连父母姐姐均不知晓。
但是,这一日实在无聊便去了小衙门,上司城门郎黄雯以上司报喜和讨要好处的心态,告诉韩甲,你小子走运了,中书令大人不知怎么就知道了你小子的名字,非要调你去中书省,谁知道你小子居然是条大鱼,门下省都放不下你了,早知如此,就该好好吃你几次,这要是有出息了,还能记得我这个小小的城门郎?
赵大公子一边抱拳一边嬉皮笑脸,转过头便发愁,别的呀,我就是玩一玩,怎么还当真呢?再说,天天上班,那还不得憋死我?而且,听说侍中大人是个连中三元的大儒,很年轻还漂亮,眼界心气都高,自己这两把刷子到了人家面前还不得丢人现眼?再说,朝廷衙门什么的一万双眼睛盯着,这韩甲的身份谁知道还能瞒多久?不好玩,要不,回家跟妈坦白,去了那个韩甲身份,就好像根本没有过这么个人一样。
赵大公子愁肠百结的离开小衙门,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远处那些跟踪自己十好几年的家丁护卫,十好几年都不知道自己其实一直逗他们玩,所谓的跟踪,自己五六岁就玩剩下的,就算自己堂堂正正的走到他们面前,这些傻子也会傻呵呵的像看空气一样看不见自己。这就是天赋,反正自己一直这么认为,比如读书,再高深晦涩的书,在自己眼中也毫不高深晦涩。韩甲就是自己热血上头,就是想玩玩,看看连中三元有何难。
一点不难!
百无聊赖的走和心事重重的走还不一样,百无聊赖的走会左瞅右看,心事重重的走会撞到别人,比如此刻就撞在了人家身上,刚要道歉,便是一声惊呼:周,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来人楞了一下,赵鑫神神秘秘将那个人拉到一处僻静之地,抹了把脸,变回赵大公子的样子,“呵呵,简单的易容术而已,没想到还能糊弄很多人。”
那人似乎终于认出了赵大公子,咧嘴笑了笑,“这么巧啊!”
赵大公子左右看了看,拉着来人进入一家偏僻的小酒馆,要了一个单间,随意点了几个菜,要了两坛酒,两个相互不知道对方真名的熟悉的陌生人有一搭无一搭的喝起了酒。赵大公子一只脚落在地上,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手指头扣进嘴里,随意抠出一块肉丝,在手上捏了捏,又塞进嘴里,含糊其辞的说道:“周兄,你可知我是谁?”
周某人看了看极为随意的赵大公子,撇撇嘴,“市井混子,无所事事的小纨绔而已,不感兴趣!”
赵大公子愣愣的看着对面人,两只脚换了一下位置,觉得被别人小看果然不是一件开心的事,小声道:“小看本公子,说出来我怕吓死你!”
周某人喝了一口酒,淡淡的看了一眼赵大公子,“那求求你,吓死我吧!”
“呵呵!”,赵大公子将筷子塞进嘴里,把筷子当牙签,提牙缝,尽量表现得极为平淡,压制语气中的傲然,“就算周兄你是个无所事事的一事无成贫穷寒酸孤陋寡闻井底之蛙的人,也该听说过西城赵府吧?我就是名震天下的第一大富豪赵老爷的唯一儿子,赵鑫!”
然后赵大公子等待着对方震惊、呆滞、恐惧、讨好、献媚等表情,但是,等了半天,令他极为失望和愤怒的是,对方一口一口的喝着酒,仿佛根本没听见自己说什么。
“喂,我说老弟,给点反应行不行?”,赵大公子有些丧气,就如同怀抱至宝却遇见了一个眼瞎的鉴宝人,令人气愤而失落。
对面人似乎很是奇怪,问道:“我应该有什么反应?”
“你不应该很震惊很呆滞感到恐惧然后极力献媚讨好吗?因为,自从我记事开始,认识的人都是这种表情,你也捧个场好不好?”,赵大公子干脆两只脚蹲在凳子上,捂着脸,嘟嘟囔囔:“过去,我看见这种表情,有一种飘飘然的满足感,过了一段时间,又很讨厌这种表情,他们每一个人都想用这种表情从我身上得到他们根本得不到的一切,时间一长,我找不到朋友,特别是有这种表情的人,根本也成不了我的朋友。后来,我就成了孤家寡人了,而你,因为那半个馒头的缘分,我认为你会成为我的朋友,但是,我好想从你的脸上看到那种表情,那样,我会很满足,先让我瞧不起你一次,然后我再居高临下的和你做朋友,嘿嘿,是不是很过瘾?”
对面的周某人立即做出震惊、呆滞、恐惧、讨好、献媚等表情,此外还多加了一个极为深情的表情,赵大公子头皮发麻,拱手作揖,“朋友,求你了,放过我吧!”
赵大公子终于跳下凳子,一本正经的坐在椅子上,筷子无聊的敲击着面前的瓷碗,“说说呗,你是谁,来自哪里。”
周某人也一本正经,“我确实姓周,叫周吴郑王,真的来自偏远的北山根三家村,读过一些私塾,私塾里就四个孩子,一个姓吴,一个姓郑,一个姓王,私塾先生就教了我们四个孩子,我姓周,点名时先生为了省事,就只喊姓氏,一个个点下去,周吴郑王便顺嘴了,后来那三个孩子都辍了学,老师念旧,依旧喊周吴郑王,而我应了四遍,所以,周吴郑王就成了我的名字,哪怕是后来出山,到县学堂,登录的都是这个名字,其实,我的真名叫周文。”
赵大公子像听天书一样,喔呵,这个世界还是很神奇滴,果然无奇不有,笑道:“信了,信了,周兄果非常人。一个不知名小山村出来的人居然敢独自闯荡京城,你还不怕饿死!”
“切!”,周文冷笑,“你这话好没道理,小山村怎么了?小山村出来的就一定没见识?还有,俗话不是说嘛,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公子就算是家藏丰厚,就算你读了万卷书,请问公子,走了几里路,见到过几许风光?一个井底之蛙而已,有什么资格嘲笑在下这个走过了万里山河的人!”
赵大公子一愣,还真没想到这个周某人说翻脸就翻脸,想一想自己说的话果然有些不中听,而且人家说的确实是实话,自己从出生到现在匆匆快二十年,一直禁足在这个京城,哪怕城门楼都没去过,不是井底之蛙又是什么?
真有些汗颜,赵大公子看着眼前周某人,有些艳羡,“我也想出去走走,奈何眼线万千,想出去千难万难,如之奈何?”
周文摇摇头,果然发现附近有几道极为滂沱的气息毫不掩饰的由远至近,赵鑫无奈摇头,“所以你看看,我如何走得出去?”
赵鑫突然隔着桌子拉住周文夹着筷子的手,“随我去赵府,算我求你,虽然说你不喜欢功名利禄,但是有个居所总好过颠沛流离不是,你我一见投缘,去了赵府,你我为异性兄弟,别的不说,赵家虽是商贾之家,但是却偏爱读书人,家有藏书无数,更有书院可与帝国几大书院比肩,你我兄弟二人出则并肩入则同塌,亲密无间,总好过我一个人在偌大赵府一个人孤零零空虚,求你了!”
周文甩开赵大公子的手,面露不屑,说道:“谁说我不爱功名利禄?”
赵大公子愣住,还没反应过来,那个周某人已经站起身,“还不走?赵府,多少人把脑袋削个尖都想进去啊,我又不傻,不去白不去,天上掉了来的机缘,抓不住可真就是傻子了!”
赵大公子被周某人突如其来的反差弄的措手不及,这副市侩样让他有些后悔,但是话又不好收回,只得站起身,那周某人不忘提一句,“你结账!”
出了小酒馆,二人肩并肩走在小路上,前边站着一个青年,见赵大公子走过来,露出一脸出乎意料的表情,搓着手,快步走来,“好巧,公子居然也来这等小地方!”
赵鑫瞟了一眼对面来人,选择视而不见,拉着周某人的手,从来人身边擦肩而过。
那人讪讪回头,若即若离跟在后边。
“王文峰,一个非常讨厌的人!”,赵鑫对周文说道,“赵家,也不知道是这些人成全了赵家,还是赵家成全了这些人,但是,我知道这是一种相互依附依存的关系,没有这些人,赵家也就不会是赵家,但是,我就是讨厌这些人,势利、下做还有傲慢。”
周文似乎对这些不感兴趣,说道:“十年寒窗,谁都想搏个功名,无可厚非,对了,赵家势大,我可不是白陪你,我可是要钱要官的!”
赵鑫嘻嘻一笑,“我居然有点喜欢你这种不要脸,最起码,你没有装作清高博取我的好感,而是直截了当,就凭这一点,我会破例,给你钱给你官!”
“切!”,周文看向周围,那些隐匿在周围的神秘人已经进入了到了周文的视线,突然有种恶作剧的想法,挣脱开一直被赵大公子拉着的手,弯腰呕吐,赵公子吃了一惊,急忙为周兄弟拍背,周文摆摆手终于吐出一堆污秽之物,气味极为难闻,并且随着一阵风被刮的到处都是。
然后,周围那些人忍不住恶心的捂住鼻子,剧烈的咳嗦起来。赵鑫看了看周围,神色冰冷,扶着周某人走开,周某人抹了抹嘴,“假酒!”
看清了这些人的真面目,周文便不再理会,任凭赵大公子拖拖拉拉,将自己拉进赵府。
刚一进门,赵大公子开始嚷嚷,“老孙,老孙啊,带路丰和园,从今天开始,本公子入住丰和园!”
叫老孙的门房急急忙忙来到赵公子身边,点头哈腰,“得嘞,小的这就带路!”
二人来到丰和园一处假山凉亭之上,放眼四周,西城赵府的偌大府邸便可一一环览,周文坐在栏杆上,双腿下垂,一晃一晃的显得极为惬意。赵大公子与周某人坐在一起,嘴上不停絮叨:“掌观世界眼观山河,若说赵府是一个小世界也无不可,有山有水有树林,瞧见那座山脉没有?那便是周山,山脚下的水便是洛水,你说你走过千山万水,却也不曾走过周山洛水吧?而山和水都是赵家的,你就说大不大吧!”
赵大公子突然低下头,有些沮丧,“可是再大也不过是一个囚笼,我决起而飞,抢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这么一说,好像也该是满足,本是蝉鸠之辈,何必好高骛远徒增烦恼?”
赵鑫看了看周某人的侧脸,问答:“天下大不?”
“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合一。心装天下,天下无穷大,心居于天下,天下便小。正如同你看这西城赵府,觉得是个囚笼,这个天下便小了,但是对于那些一辈子看不到得不到这个城池的人来说又是那样的大,所以心有多大天下就有多大。”
周文看着周山,莽莽苍苍,上有无数建筑,成依山傍水之势,再看那洛水,如玉带缠腰,这方世界灵气浓郁而充沛,绝对是洞天福地中的极品,他越来越相信,这是人为改造过的世界,看来,赵老爷属实不简单。
赵鑫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想离家出走,该怎么办?”
周文看了看赵大公子,“有想法?”
赵公子看了看周围,突然挥手布置了一道结界,将假山凉亭全数笼罩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