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武带着随从踩着满地的松针,在长满了柏树的山林里检查布防。山下就是阻挡卡洛大军进攻森多大寨的最后一道防线——种阳寨,三面环山的种阳寨实在是个防守的好地方,仅有一条大路从寨子中间穿过,卡洛大军要想进攻森多大寨,必须从种阳寨经过。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敌人,种阳寨两旁的山上也不能大意,为了防止卡洛大军从种阳寨左右的两座山上进攻,安武在山上也布置了兵力,还让驻守的士兵们多挖陷阱。
安武揭开一个被松枝掩盖的陷阱,皱起了眉,“谁挖的?”
一个士兵低着头站出来。
“跳下去。”安武板着脸命令。
士兵犹豫了一下,跳到陷阱里,陷阱外露出半个脑袋。
“埋了。”安武一挥手,身边的随从立刻取土往陷阱里填。
陷阱里的士兵急忙抱着头喊,“长子饶命,长子饶命。”
其他士兵也都跪下来为陷阱里的士兵求情,但安武还是不为所动,直到土掩到阱里那名士兵的脖子才喊停,“我说过,陷阱必须挖一人多深,里面还要埋削尖的竹子或者木棍,你们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安武铁青着脸看着陷阱里只剩一个脑袋露出来的士兵,“挖这么马虎的陷阱,敌人掉进去还能爬上来,继续拿起武器刺穿你的身体,既然你对自己的生命都不在乎,那我就成全你。”话音刚落,安武就拔出腰刀,只见刀光一闪,那名士兵的脑袋就和脖子分了家,滚到了一边。
周围的士兵都被安武突然的举动惊住,他们瞪大了眼,看着土里的那截脖子往外冒血。
安武面不改色地收起腰刀,“各自检查自己挖的陷阱,明日此时我再来巡查,达不到要求的就和他一样下场。”
在士兵们惊愕的眼神里,安武带着随从头也不回地朝山下走去,他凝重的表情下是同样沉重的心情。阿爸把种阳寨的防务全都交在他手里,肩上的胆子像山一样重。他并不不想杀那名马虎的士兵,但形势逼人,他必须采用严厉的手段才能让命令不打折扣地执行下去。
刚下到一半,一名士兵从山脚下跑上来,气喘吁吁地禀报,祖平次子回来了,要面见盘果头领。安武的眉头皱得更紧,急忙快步往山下走,刚进入寨子就听见不远处传来祖平咆哮的声音。
祖平站在寨子中间一栋吊脚楼下,被两名手持铜戢的士兵拦住了上楼的去路,看到了疾步走来的安武,大声说道,“安武,你来得正好,让这两个不长眼的东西让开。”
看到祖平还没上楼,安武松了口气,微笑着走到祖平面前,“阿弟,他们也是奉了命行事,你何必为难他们。”
“我有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当面向阿爸禀报,”祖平看起来非常着急。
安武脸上挂着笑容,“阿爸让我统领联军的一切事务,你可以跟我说。”
安武自信的笑容和高高在上的语气像刺一样扎痛了祖平,“就凭你?跟你说不着,叫他们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祖平说着拔出了腰刀。
笑容从安武的脸上消失,他严肃地看着祖平,“除了我,任何人不准上楼一步,这是阿爸的命令,你要抗命吗?”
“是你在假传阿爸的命令吧。”祖平冷哼了一声,转头朝着楼上喊,“阿爸,我有要事禀报。”
喊了几声,楼上无人应答,二楼堂屋的门依然紧闭。
“阿弟,我劝你还是不要喊了,阿爸不会出来,他也不允许你上去。”安武摇着头说道。
“我怀疑阿爸根本就不在楼上,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祖平两眼一瞪,扭转身就硬要往楼上冲。
安武知道那两名士兵只是做做样子,不敢真的对祖平动手,只有自己才能阻止祖平,于是急忙一伸手,抓住了祖平脖子后的衣领,一把把祖平拽了回来。
对于一个次子来说,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着这么多士兵的面被安武像拎鸡仔一样被抓着脖子简直是奇耻大辱,祖平的脸变得像柿子一样通红,两只眼睛瞪得几乎要从眼眶里挤出来,他像一只被惹恼的柴狗一般,挥舞着手中的腰刀,向安武劈头盖脸地砍下来。
安武轻松地抬起手,抓住了祖平握刀的手腕,“阿弟,住手。”
“谁是你阿弟,你这个野种。”又羞又怒的祖平哪里肯听,空出来的一只手握紧了拳头就往安武胸前打去。
听到野种这个词,安武也是脸色一变,他抓住祖平打过来的拳头,用力握住,强大的握力立刻让祖平脸上显露出痛苦的神色,阿爸盘果的话猛然回响在耳边,“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安武闷哼了一声,松开了手。
祖平咬着牙,弯着腰,把被安武握得生疼的手掖在怀里,眼里充满了憋屈和愤怒。
安武冷冷地说道,“现在是大敌当前,我不希望我们内部有任何争执。”
祖平慢慢直起腰,活动了一下手,像毒蛇一样的眼睛紧紧盯着安武,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安武说道,“你刚才要向阿爸禀报的消息还没告诉我。”
祖平依然沉默地向前走去。
安武几步走到祖平面前把他拦住,低声说道,“我不愿对你动手,你希望这些士兵看笑话吗?”
祖平用怨恨的眼神扫视了一圈,又不甘心地朝吊脚楼上看了一眼,这才无奈地说道,“尼楚大摩师叛变了。”
安武脸色大变,忍不住大声说道,“什么?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祖平冷笑道,“我亲眼看到她和雅格派来的黑衣人在一起,亲耳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此刻她应该已经成为雅格的座上宾了,你要是不相信,可以问问和我一起的那些士兵。”
安武像被雷电击中一样愣在原地,就连眼前的祖平冷笑着走开他也似乎没看到,头脑中只有三个字,“不可能。”尼楚大摩师或许看起来让人感觉浑身发凉,每次见到她总是不苟言笑,再加上她使毒的法术,让所有人都对她敬而远之。但她对盘果家族,对森多部族的忠心却从来没让人怀疑过。难道最忠诚的人才是最隐蔽的敌人?不,不,不,安武急忙打消了这个想法,尼楚大摩师是森多的精神领袖,绝不可能背叛森多,这其中一定有天大的误会。
安武急忙转身,想喊住越走越远的祖平问个清楚,就在这时,寨门外响起了一阵喧闹的声音。或许是御敌的警惕性太高,安武的第一反应是敌人来袭,可没听到预警的皮鼓声,说明是有其他事情发生。当安武急匆匆来到寨门口时,长长的乌东队伍正向寨门走来。
安武惊喜地看到领头竟然是风灵,当他看到风灵旁一脸悲哀的申加时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目光再往后移,他看到了几个乌东士兵抬着一块木板,木板上躺着一个包裹着白布的人,安武的心顿时往下沉。
乌东队伍踏着沉重的步伐踏进了寨门,安武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木板前,刚要掀开白布就看到了摆放在白布上的一把短刀,他的心沉到了谷底——白布下躺着的是德莱头领。
悲痛的申加从马背上滑下来,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安武面前,“姑父在哪里?”
安武在心中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阿爸在思索对敌的策略,禁止旁人打扰。”
申加咬着牙,一字一句说道,“我现在要见他。”
安武尽量用最温和的口气说道,“表弟,我理解你的悲痛,我也很难过,但现在盘果头领不能见你。”
申加死盯着安武说道,“我阿爸被紫丹那个贱女人给毒死了,布隆大摩师也落在了雅格手里,盘果他竟然躲在这里思考什么对此策略,连面也不见。”
安武沉声说道,“表弟,盘果头领交待让我统领联军一切事务,你放心,我会以最高礼制厚葬德莱头领。”
“你还是没听懂我的话,”申加眼里冒出了火花,“我要见盘果头领。”
安武挺直了腰板,“我再说一遍,盘果头领现在不能见你。”
“连我都不让见,更别说你了,说不定我阿爸已经被这个狼子野心的安武软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祖平已经冒了出来。
申加猛地拔出了刀,紧跟着乌东士兵也把武器抄在手里。森多士兵立刻做出了反应,也把手里的铜戢对准了乌东士兵,一场内斗眼看着就要爆发。
风灵从马背上跳下来,几步跑到安武面前,焦急地问道,“阿哥,阿爸怎么了?”
“别听祖平乱说,阿爸没事。”安武冷静地说道。
祖平高声说道,“既然阿爸没事就让我们去见上一面,就算阿爸责怪下来,我也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你承担不起。”安武坚定地说道。
“那就不要怪我们不客气了。”申加举起短刀大喊一声,“乌东士兵们,跟我来。”
“都给我站住!”安武大喝一声,从怀里掏出了阿爸交给他的令牌,“军令在此,你们谁敢不听我号令,休怪我不顾兄弟情分。”
看着安武手里象征军中最高权力的令牌,申加和祖平一下子愣住,他们没想到,盘果真的把指挥权交给了安武。
祖平眼珠子一转,“谁能证明阿爸是自愿把令牌给你,说不定是你胁迫了阿爸呢。”
“我证明。”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都兰阿叔走了过来。
安武这才松了口气。
“盘果头领把令牌交到安武手中时,我就在场,你们还有什么疑问。”都兰看了看申加,又看了看祖平。
两人只能闷哼一声,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