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隆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如同身处无界墙前的迷雾之中,他想伸出手去触摸迷雾,双手不听他的使唤,想抬脚往前迈步,双脚却似乎有千斤重。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纳关从浓雾中走出来,他一边走一边扯下头上的头帕,白得像雪一样的头发从他的头顶披散下来,他脱掉了蓝色的军衣露出拖地的白袍,当他来到距离布隆几米远的地方时,已经彻底变成了雅格,没有黑布蒙面的雅格露出干煸的脸和开裂的嘴唇,一双幽深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
“纳关就是你?”布隆震惊地看着雅格。
“这么说不确切。”雅格的笑容浮现在他怪异的脸上,“应该是今天晚上你看到的纳关是我,在此之前,你看到的纳关还是纳关。”
“这是哪里?”布隆怒视着雅格。
雅格阴森而又得意地笑了两声,仿佛黑夜里躲在密林里的夜枭发出的渗人叫声,“你真是年纪大了,我刚告诉你你就忘记,”雅格展开双臂,宽大的袖子如同白鹤的翅膀舒展开来,“这里是我的世界,一个永生的世界。”
布隆朝地上呸了一下,“要杀就杀,别在我面前装神弄鬼。”
雅格微微皱了皱眉头,“你们这些大摩师个个都是犟脾气,急性子,就不能平心静气地好好聊一聊吗?”雅格的神情忽然变得很落寞,他转过身背起手,头往上抬,发出一声叹息,“你很难体会到一个活了一千多年的人是多么孤独。”
布隆一声冷笑,“你不是人,你是妖魔,没有哪个大摩师能活一千年。”
雅格忽地转过身来,脸上是得意的笑容,“你和尼楚肯定都很奇怪,为什么不转世轮回,还能永葆青春,对吗?”
“因为你占据了卡洛王宫后的神山,在有灵气的洞窟里……。”布隆说出自己和尼楚的推断。
雅格立刻摇着头打断了布隆过的话,“不、不、不,你们猜错了,我的长生和那个洞窟一点关系都没有,”雅格伸出一根手指头,一根细丝从指间冒出来,如蛇一般在空中扭动,“一千多年前,我拥有了一种特色的能力,可以吸取别人的精力,靠着这种能力我一直活到如今,但近一百年来,我发现,吸取普通人的精力已经满足不了我的需要,我的身体正在慢慢衰老。”
布隆不禁看向雅格干巴巴的脸。
雅格把指尖的细丝收了回去,手指握成了拳头,“还好有你们这些大摩师,否则一百多年前我就进入了转世轮回。”
在布隆困惑的眼神里,雅格抬起一只手在浓雾中画了一个圈,圈中的浓雾顿时幻化出了一张脸。
布隆瞪大了眼睛,“沙贡?”
雅格点点头,“拉旺的沙贡大摩师,”雅格慢慢走到布隆面前,“在他临近转世轮回的时候,我亲自去为他守护,当时他根本没有起任何疑心,我就很自然地像这样。”雅格已经站到了布隆面前,把又白又细如春笋般的五根手指放在了布隆的头顶上,布隆瞬间觉得有五股强大的吸力从头顶把自己的精力往外吸,忍不住大叫起来。
雅格忽然送开了手,耸耸肩,“别激动,我现在只是示范,沙贡当时的反应和你一样。”
布隆用惊愕的眼神看着雅格,刚刚的一瞬间,他感觉灵魂似乎都快要离开身体。
“沙贡的修行,精力,以及法术就这样到了我的身体里,让我延续了几十年的寿命。”雅格得意地扬了扬眉毛,接着又在浓雾中画了一个圈,这次浮现出来的是高里部族的米尼大摩师,“后来米尼大摩师也要进入转世轮回,正巧,他进入转世的时候正值那一年的祭祀大典,我在卡洛城的王宫里就把他的精力吸到了我的身体里。”
“你就是个吃人的恶魔。”布隆怒吼道。
雅格丝毫不在意布隆的愤怒,很潇洒地又画了一个圈,平甲部族的大摩师洛青出现在圈里,“洛青大摩师或许察觉到了什么,他拒绝了我让他到卡洛城来转世的邀请,甚至把这种怀疑告诉平甲部族当时的头领,也就是紫丹的父亲,这个愚蠢的做法,不但救不了他,还害了紫丹的一家人。”
布隆闭上了眼睛,他现在终于明白雅格长生不老的秘密,但为时已晚,雅格把一切都告诉了他,也就意味着根本不担心布隆会说出去,因为接下来雅格就要对他下手。
布隆睁开眼,直视着雅格,“来吧,动手吧,等濮囯所有的大摩师都被杀掉以后,你的生命也要走到尽头。”
“不,你又错了。”雅格用手指着布隆,“你是不是认为,我把你们这些大摩师都杀了,吸取了你们的精力,让那些上师来替代你们成为部族的大摩师。”
“这不就是你的目的吗?”布隆蔑视着雅格。
雅格露出懊恼的表情,“在杀掉洛青之前我的确是这么打算的,不得不说,那时候急于需要精力的我考虑欠周祥,后来我也注意到了你说的这个问题,所以我决定改变方法,”雅格忽然扯着嘴角笑起来,“这一次我不会把你的精力全都吸干,我会让你留下最后一口气,亲眼看着你自然进入转世轮回,这样十八年后,一个新的转世大摩师就会出现在乌东,在我需要的时候,还能继续吸取他的精力,一代代的转世大摩师就是我精力的来源,我就能获得——永生。”
“魔鬼,魔鬼!”布隆冲着雅格狂叫,雅格大笑着退后,很快消失在了浓雾里,布隆还在继续大吼,一瞬间,浓雾消失,布隆转动脑袋,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简易的帐篷里面。他又看到了雅格,与刚才不同的是,此时的雅格身披黑袍,脸上也重新用黑布蒙住,正冷冷地看着他,“欢迎回到真实世界。”
在布隆震惊的眼神里,雅格居高临下地说道,“不要怀疑你刚才在浓雾中看到的一切,那是我营造出来的另一个世界,可以让你的灵魂和我的灵魂自由交流,我也很久没有对人说过这么多话了,这真是一次愉快的谈话。”
布隆却没有从雅格的话里感到任何愉快,更多是震惊,从前只听说雅格可以通灵,没想到他竟然连活人的灵魂也能控制。
“现在,让我干点正事。”说着雅格蹲了下来,手指如鹰爪一般扣在了布隆的头上。
那种精神被抽出身体的感觉又一次袭来,布隆徒劳地嘶吼着,两只眼睛泛白,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
雅格却闭上了眼睛,感受着一股股活力从指尖传进他的身体。
三百年来的经历在布隆脑海里闪现,他看到了一个意气风发的后生,身穿黑袍,头戴蓝白格子的头巾,正接受当时乌东头领的跪拜。
雅格闭着眼睛说道,“你肯定忘记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了吧,那时候的你刚满十八岁,成为乌东的新一任转世大摩师,我还到场亲自主持了你的上任仪式。”
布隆在意识里还想挣脱雅格的控制,但身体完全不听自己使唤,脑中一个身穿蓝紫色高领短襟的小姑娘正向他走来,那是尼楚大摩师年轻时候的样子,尼楚接过他递过去的一捧野花,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
雅格发出一声惊叹,“真没想到,你们俩竟然还有过一段情愫,”雅格闭着眼睛摇头,五根手指仍然牢牢按在布隆的头顶吸取精力,“布隆啊,布隆,任何感情都是利刃,会戳穿你的心,它也是毒药,会让你软弱。”
无界墙出现在布隆的脑海里,成群结队的奴隶正穿过墙中间的冰门,朝着桥这头跑来,他们神色慌张,边跑边喊叫,桥下火光越来越亮,一条火龙从桥底下窜出来。
布隆在恍惚中听到雅格惊叫了一声,然后感觉头顶一松,雅格的手离开了。布隆努力了几次,终于慢慢睁开通红的眼睛,他看到了像一根竹竿一样立在眼前的雅格,两道寒光从雅格的眼睛里射出来,直勾勾地盯着布隆。
“那条火龙是怎么回事?”雅格的声音有些颤抖。
布隆的大部分精力已经被吸走,他现在虚脱得像离开水太长时间的鱼,艰难地张了几次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最终只能把眼睛闭上。
雅格懊恼地在帐篷里走来走去,嘴里嘟噜着,“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他不可能还存在。”雅格忽然蹲下来,把手掌按在布隆的头顶上,一股精力灌进了布隆感到身体。
布隆觉得有了些气力,睁开了眼,看到抓着他衣领满脸焦急的雅格。“告诉我,那条绝望深渊里的火龙到底怎么回事?”
布隆笑了笑,鼓起一点力气用牙齿使劲咬自己的舌根。
雅格发现了布隆的企图,立刻用手卡住了布隆的脖子,让布隆的牙齿再也咬不下去,只能张着嘴出气,“不,你别想死,我说过,你必须自然进入转世轮回,何况还有些问题需要你解答。”
说着雅格用手指在布隆身上戳了几下,布隆立刻觉得连牙齿也摆脱了自己的控制,除了眼珠子还能转动,心脏还在跳动以外,他的整个身体已经完全被麻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