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剧烈的咳嗽让基布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他翻过身撑着地,不停地咳,几乎把胆汁都咳出来了才好一些。他大口喘着气,喉咙有种被撕裂的感觉,脑袋嗡嗡响,自己喘气的声音犹如风箱在抽动。他摇摇头,把耳朵眼里的水甩出来,那个嗡嗡的声音终于消失。
随着头脑逐渐清醒,思维和感官也恢复了正常,基布推断自己落水之后,或许被水流带到了这里,不过毫无疑问,这里仍然在沼泽森林里,因为他闻到的还是那股潮湿的气味。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还活着。
基布慢慢站起来,抬起头,黯淡的天色下树木肆虐生长,弯曲的树枝如同人被折断的骨头一般扭曲。此时已然看不出树干和树叶的颜色,全都如烧焦一般黑黢黢,没有一丝生气。他发现在这个没有一丝风的地方,眼前的树木竟然在轻微的晃动。再仔细瞧,树上竟然从下至上爬满了黑蛇。粗大的蛇盘在树干上,细小的蛇缠绕在树枝上。或许是基布醒过来并站起来惊醒了这些蛇。它们开始活动,柔然的身体慢慢从树上滑下来,一条,两条,无数条黑色朝着基布爬过来。
基布拔腿就往后跑,惊醒了更多的蛇。它们纷纷从树干上溜下来,从树枝上掉下来,汇集到一起,密密麻麻铺满地,如同一片滚动着的黑色潮水,紧紧追赶基布。
顾不得分辨方向,基布只能拼命往前跑。沼泽森林里不但湿滑得极其容易摔倒,还有些地方一脚踏错就会越陷越深。基布只能瞪大了双眼,为每一步寻找安全的落脚点。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仿佛黑蛇已经追到了脚后跟。
前面就是一条水道,或许可以阻挡黑蛇的追赶。基布奋力一跳,跃过了水面。由于冲力太大,落地之后站不稳向前翻了几个滚才站起来。回过头,无数条黑蛇冲进了水里,向岸边快速游来,水面上密密麻麻铺满了蛇。基布扭头拔腿就跑,忽然听见一阵水花的声音,他扭头看到了惊人的一幕。大约有十几只龙婆从水下突然冒出来,它们张开大嘴,一口就咬住几条黑蛇,然后摆动头,被咬断的蛇从它们的嘴角落下。蛇群被激怒,放弃了追赶基布,全都涌向龙婆。它们用身体缠,用毒牙咬。但全身都长满像石头一般坚硬硬壳的龙婆根本不畏惧毒蛇的毒牙。公婆们的利齿不断咬断毒蛇若软的身体,长长的尾巴左右甩动,每一次甩动就把无数毒蛇如同落叶般扫得远远的。
一条大腿粗的蟒蛇上来了,用它们可以把人勒死的身体缠住了一只龙婆。这只龙婆张开大嘴,把蟒蛇的头咬住,然后左右使劲晃动,蟒蛇头两三下就被咬断。
蛇群终于明白这次讨不了好,渐渐退了回去。基布完全被眼前上演的激烈对决震撼到,他像根木头一般呆立,看到蛇群如潮水一般退去,才逐渐回过神来。伟大的山神保佑。这是第二次从死神手里逃脱。
但他意识到,现在说幸运还太早,因为那些击退了蛇群的龙婆并没有沉回水里,而是从水里爬出来,一步步向他逼近。它们全身灰色的硬壳犹如石头般坚硬,数不清的凸起密布全身,从头一直延续到长长尾巴的最末端,扁得像梭子一样的脑袋上两只圆鼓鼓的眼睛盯着基布。基布转身想跑,却发现四面八方涌来了无数只龙婆。刚刚还在庆幸摆脱了毒蛇,却立刻陷入了龙婆的包围。基布已经见识过它们强悍的战斗力,面对潮水般的蛇群它们尚且不惧,对付一个人那更不叫事。
看着越走越近的龙婆,基布绝望地闭上了眼,他只希望这些龙婆能咬得准一点,最好一下就能让自己毙命,少受些痛苦。
过了一会,基布想象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他睁开眼,惊奇地发现,这些龙婆全都趴在地上,还闭上了眼睛,似乎全都睡着了。
基布抬起脚,希望趁着它们熟睡,从他们中间悄悄穿过去。遗憾的是,他刚刚迈出一步,龙婆们就一只接一只醒来。它们粗短的四肢支撑起身体,长尾巴左右摆动,全都冲基布瞪着两只圆鼓鼓的大眼睛。有个家伙还故意张大嘴,露出镶嵌在上下颚的两圈利齿。最大的那一只甩了甩尾巴,把它身边的树干拦腰抽段。
基布立马躬身,握紧双拳,做出防备的姿势。但是龙婆们并没有立刻扑过来,它们似乎只是示威,意思是让基布打消逃跑的念头。它们对基布的拳头完全不放在眼里,有一只甚至还懒散地打了个哈欠,故意炫耀它嘴里的两排獠牙,表示基布已经是砧板上的肉,他们并不急于下嘴。
“来啊!”基布怒吼,既然迟早都是死,他希望来个痛快,“来咬死我!”无论基布怎么吼叫,怎么暴跳如雷,龙婆们无动于衷,既不冲上来,也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
基布着四下张望,希望找到哪怕一截树枝也好好,遗憾的是,脚边什么都没有,能够得着的树都在龙婆的包围圈之外。基布灵机一动,是否能从这些龙婆头顶上跳过去?这些龙婆虽然凶狠,但跑起来未必有自己灵活。他活动了一下脚,寻找一条逃生之路。他相信一旦跳过去,龙婆们肯定会追赶,他必须看好逃跑的路径。正在这时,基布觉得土地微微有些颤抖,隐隐听见有咚咚的声响,如同有人用巨锤在敲打地面。
基布的第一反应是地裂,在邑人领地,偶尔会发生地裂的情况。大地颤抖,大山崩塌,地上会裂出一条深不见底的大口子,据说绝望断崖就是千年前地裂的结果。难道这里将要发生地裂?但很快基布就否定了这种推断,因为发生地裂的时候,再凶猛的动物也会没命地逃,但眼前的的龙婆们毫不慌张,只是慢慢把头扭向响声传来的地方。
基布看到一个黑影从远处缓缓走来,由于天色太暗,基布看不清黑影的模样,但明显是一只大家伙。它只绕过太过于粗壮的大树,对于大腿粗细的树木则径直撞断,踩着断枝继续前进。
当它走得足够进时,基布的嘴已经张大得足以塞进一个鸡蛋。这是一只巨大的龙婆,至少有十多米长。它从头顶到尾巴的末梢密布着无数个凸起,全身如同披了一层铠甲。它的到来让其他龙婆们自觉地向两边闪开。基布现在明白为什么刚才其他龙婆为什么不对自己下手,它们都在等这只看似头领的大龙婆到来。
大龙婆面对着基布骄傲地抬起扁长的头,它嘴角两边翘出来两颗无比锋利的尖牙,这样的尖牙毫无疑问可以轻松把基布咬穿。它的长尾巴缓慢而有力地左右摆动,击打着身后的树干,树叶如同下雨般纷纷飘落。
大地再次颤抖,比刚才还抖得厉害,几只比眼前这只还要大上一倍的龙婆从树林深处各个方向走来。它们有力的四肢每一步都深深陷进湿滑松软的泥土里,然后又毫无费力地拔出来,带出一串淤泥。甩动的尾巴带着风声,轻易地把身后的树木拦腰扫断。它们背上的凸起更厚,看上去就如同背负着一层岩石在行走。而两只拳头大小的眼睛如同乱石中凸起了两颗闪亮的灰色珠子。
七八只巨大的龙婆慢吞吞走进了包围圈,它们冲基布瞪着双眼,似乎在考虑从哪里下嘴。
基布现在他只求这些龙婆下手的时候麻利一点,一口就咬死,让痛苦的过程短暂一点。不要像那些黑蛇一样,被咬在嘴里还左右摇晃。不过这样的想法龙婆们是不能知道,即便知道它们也完全有权利采取自己喜欢的方式来享用这顿美食。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强者才有权利制定规矩。
到了这个时候,基布的心相反宁静了下来,他深深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眼前浮现出一张张脸孔来,都是那些曾经一同当两脚马,一起逃出来最后被杀死的邑人奴隶,还有阿弟诺亚,他们的笑脸在眼前轮换,“弟兄们,我来了。”基布不自觉也微笑起来,他似乎看到这些死去的同伴们在向他招手,离他越来越近。基布感受到至少一只龙婆在向他靠近,基布深深吸了一口气,把眼睛张开,他要大胆地面对死亡。
尽管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一睁眼,还是让基布的心狂跳。一只巨大的龙婆就站在他面前。它昂着头,两只灰色眼球盯着基布,近得几乎它的鼻孔贴到了基布的脸上。
“来呀!”基布大声吼。
这只龙婆并没有理睬基布垂死的吼叫,而是慢悠悠围着基布转了一圈,然后退回到它的伙伴旁边,用它像梭子一样的头碰碰左边的巨大龙婆,又碰碰右边的另一只龙婆。好像在用这种独特的方式在传递某种信息。当它们停止了碰头的动作之后,齐刷刷面对着基布,抬起两只前腿,用两只后腿支撑着身体,站立了起来,看样子要全部一起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