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树林里寂静祥和,湿润清新的空气中饱含着树叶的清香,几声鸟鸣唤醒沉睡了一夜的森林,初晨的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冠,在树林里投下一道道乳白的光柱,从地面蒸发的雾气缓慢从光柱中穿过,仿佛林中仙子一般飘荡。
“死马,走啊!”拉姆的咒骂声瞬间破坏了树林的宁静,他一鞭又一鞭抽打在马屁股上,但是胯下的马再也不肯向前再迈一步。
一个卡洛卫士看不下去拉姆折磨马,忍不住开口,“上师,已经跑了一夜,马需要休息。”
拉姆红着眼,瞪向这名卫士,“休息?你知道我们现在有多么为危险吗?”他抬起马鞭指向身后,“森多人随时可能追上来,把我们全都杀死在这片密林里。”拉姆鼻子里喷着气,警惕环顾四周,“你们不了解,森多人最擅长在丛林里作战,他们像兔子一样善于利用地形,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从哪棵树上跳下来,从头顶把你们的头劈开。”为了加强语气,拉姆用手掌狠狠往下做出一个劈砍的动作。
领头的卡洛卫士显然并没有被拉姆上师的这个动作吓到,每个卫士脸上都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森多的士兵我们都见过,穿着布衣,蹬着草鞋,长长的铜戢只有最顶上才能刺杀,哪里比得上我们。”
另一个卡洛卫士跟着附和。“拉姆上师,我们这些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人,就算面对几十上百个森多士兵,我们也完全有把握保证您的安全。”
卡洛卫士们的自信让拉姆略微宽心,“那我们就在这里暂时休息一会,就一会。” 他从马背上滑下来,找了棵大树坐下,顿时感觉到屁股下一阵冰凉,清晨的露水浸透了他的裤子,但同时也让他疲惫的头脑获得了清醒,“你们派人到四处去查看一看。”
领头的卫士派出了两个人,一个往来路的方向去查看是否有追踪,另一个朝前进的方向去探路。看到卫士们还算训练有素,拉姆这才把心完全放下来,也才发觉经过一晚上的狂奔,浑身说不出的酸痛。
卫士给拉姆拿来水和一个米饭团子,啃着这毫无味道的饭团,拉姆心头浮起感慨,谁能想到,踌躇满志地来,却落得灰溜溜地逃跑。现在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是,他已经把森多炼铁的消息送了出去,而且,目前自己还活着,这就是最幸运的事。“我们还有多久走出森多的地界?”拉姆扭头问旁边靠在另一颗树休息的领头卫士。
“我估计明天日落之前,我们就可以到达森多与卡洛的交界处。”
“也就是说还需要两天?”拉姆抱怨地嘀咕。
领头卫士仰头灌下一大口水,抹了一把嘴,“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还有没有更短的路线?”拉姆眨巴着小眼睛看着领头卫士。
“嗯,没有。”
拉姆听出了领头卫士话语里的犹豫,他挪动沉重的身躯向领头卫士靠了过去,“对我说谎就等同于对雅阁总大摩师撒谎。”
领头卫士为难地皱起眉,“拉姆上师,我说的是实话,”他用地上的树枝和干枯的树叶摆了一幅简单的地图,“上师您请看,这是森多,这是卡洛,这些弯曲的树枝就是道路,为了避开追踪,我们现在走的是小路,行程已经比原来缩短了近一半。”
拉姆盯着地上的简易地图,“既然都是在树林里穿行,为什么不能蹚直了走,路程岂不是会更短?”
“不可能,”领头卫士果断地回答,“如果走直线就要经过幽灵沼泽。”领头卫士在森多和卡洛的边界上盖上一张巴掌大的枯叶。
拉姆微笑着点点头,“我们不用从沼泽里穿过,从边上经过就行。”
领头卫士一脸的惊恐,“绝对不行,还从来没有人这么走过,太危险。”
“危险?”拉姆一手撑地,肥胖的身体站立起来,“我们现在随时都可能被追上来的森多人杀掉,还有什么事比这更危险。”
领头卫士也立刻站起来,和拉姆面对面,“我们的任务是保证上师您的安全,森多人追上来我们还能和他们打一仗,但幽灵,我们绝难对付。”
“我的话你也敢不听吗?”拉姆板起脸,拿出上师的威严来,“你不要忘记,你们必须服从我的命令。”
“为了您的生命安全,我有责任作出正确的判断,您的命令会危急到您的生命,恕难从命。”领头卫士生硬地鞠了一个躬,昂着头转身走开。
拉姆恨恨地瞪着领头卫士的背影。“回到卡洛看我怎么收拾你。”
到前头打探的卫士回来,报告没有发现异常,但查看来路是否有追踪的卫士却迟迟不见踪影。这让拉姆已经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领头卫士也察觉有些不对劲,再派出一名卫士去查看。
拉姆的自觉告诉他,前面派出去的卫士一定出了意外,或许已经被追兵发现。
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就连后面派出的卫士也一去没了消息。
“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拉姆走到领头卫士面前,“没有回来你知道意味着什么?”
领头卫士一咬牙,“全体上马。”
箭矢破空的声音响起,一支箭擦着拉姆的耳朵插入了前面的树干,箭尖深深没入树干,箭尾的羽毛还在颤抖,这是催命的信号。
“五个人断后。”领头卫士从容不迫地指挥手下对追兵进行拦截,“其他人保护上师。”
拉姆一抖缰绳,双腿夹紧马肚子,马鞭狠狠地抽打在马屁股上,马儿吃痛,长嘶一声,抬起马蹄奋力向前。
风在耳边呼啸,身后响起了兵刃碰撞的声音,森多士兵和卡洛卫士的呐喊声,以及倒下时痛苦的惨叫声,拉姆不认为仅凭五个卫士就能阻挡住森多的追兵,这仅仅能够暂时减缓森多士兵赶上的速度而已。被领头卫士派出去阻拦的卡洛卫士越来越多,身后的惨叫声也越来越近,追兵似乎已经快追到了马屁股后。
“拉姆上师,你保重。”
拉姆一扭头,领头卫士带领着仅剩的三个卡洛卫士勒住了马头,他们脸上毅然决然的表情让拉姆心头一颤,他明白,这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眼。拉姆一咬牙,马鞭狠狠落下,抽得马嘶鸣着向前狂奔。
林木在身边飞逝而过,马蹄踏过林间泥地,卷起铺满地面的枯叶,当枯叶打着卷地飘舞着缓缓落回地面,马儿已经跑出了很远。
拉姆的双手紧攥着缰绳,双眼紧盯着前方,任凭低垂的树枝挂落了他头上的头巾也毫不眨眼。“跑,一直向前跑。”这是拉姆现在唯一的念头。
茂密的森林里看不见太阳的东升西落,直到天色变暗,拉姆才发现他已经策马狂奔了将近一天。胯下坐骑的体力终于到了极限,它突然双蹄跪倒,把拉姆像个肉球一样弹了出去,直直撞向一棵大树。大树被拉姆撞得摇晃起来,抖落漫天的树叶。在这个生死关头,满身的肥肉救了拉姆一命。他感觉五脏六腑似乎都挪动了位置,趴在地上不住地呕吐。几乎吐得只有口水的时候,他才感觉好受一点。他双手撑着地,晃晃悠悠站起来,看见不远处,自己骑的那匹马口边全是白沫,睁着大眼睛却已经没有了呼吸。拉姆只感觉天旋地转,闭着眼睛一屁股又坐了下去。
两行热泪从拉姆紧闭的眼角流淌下来,这一刻,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挫败和悲哀。风光地从卡洛城离开的时候,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耳朵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靠近。“这就是命吧。”拉姆慢慢睁开眼睛,没看见一个人。
拉姆对着前方晃动了一下的灌木丛喊,“是安武长子还是祖平次子?”
没有人回应。
拉姆带着无奈的微笑,“不管你是谁,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我,请你让我死个明白,看看我这身肥肉是交代在谁的手上。”
灌木丛里终于走出了几个人,但从他们的打扮上拉姆可以确认他们绝对不是森多人,更不可能是安武或者祖平。他们全身上下都罩在黑色的头蓬里,就连脸上也涂满了黑泥,只看见两只眼珠子,根本看不清面貌。
“你们是谁?”拉姆有些慌乱,这和他的预想完全不一样。
黑斗篷里的人不说话,一步步向拉姆逼来。
拉姆从地上站起来,鼓足了中气大声说,“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卡洛城的拉姆上师。”
黑斗篷里的人们停下脚步,互相对视了一眼。
看来这句话还是有点威慑作用,拉姆干咳了一下,“我不怪罪你们的无礼,赶快离开这里,不准在我眼前出现。”
说完这句话后,拉姆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因为他们不但没有离开,相反越走越近。或许他们是生活在山林里小寨子的寨民,从出生到现在根本就不知道卡洛城是什么地方,甚至连森多大寨都没去过。
拉姆想再次使用血雾的法术,却一点气力也提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几个人走到面前。其中一个人用削尖的木棍顶在了拉姆鼓出的肚皮上,“跟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