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中,一身黑袍的雅格大摩师纹丝不动地盘坐在两层楼高的石台上,左右两根一人多高的铜柱顶上燃烧着用人鱼油脂提炼而成的油膏,一缕缕黑烟从火焰中袅袅升起,然后和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灯火下无数条黢黑的蛇从铜柱底下一直盘到顶端。
“大摩师,快救我,”令堆一看到雅格就从轿椅上坐起来,“啊——嘶,痒,痒死了。”
雅格抬起几乎没有血色的手,洞门在众人身后缓缓关上,“抬上来。”雅格的声音从他蒙在脸上的黑布后面发出来。两根铜柱上的蛇全都被他的声音惊醒活,纷纷昂起三角扁平的头,翻开眼,吐出鲜红的舌头。
走到石台下的抬轿椅奴仆再也不敢往前挪动一步,三个睢国女子惊叫着抱成一团,把头埋在一起,浑身打着摆子,仿佛患上了严重的寒疾。
令堆大王一脚踹向前面的一个奴仆的头,“抬上去!嘶啊——嘶,”他挠着身上的红点,在轿椅上怒吼。
“你们是害怕毒蛇还是害怕我?”雅格大摩师慢慢站了起来,把脸上的黑布揭开,露出一张俊美的脸。无论是抬轿椅的奴仆还是睢国女子,立刻被雅格的面容震惊,谁也想不到活了千年之久的大摩师竟然是有着二十岁年轻后生的样貌。
雅格大摩师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万次看到这样惊讶的表情,但如同美貌的女子虽然习惯了别人的赞美,当再一次听到相同的赞美时,内心的虚荣仍能够得到满足。他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蓝色的眼眸扫过每一个人,目光中有一种能穿透人心的魔力,使得每一个人都感受到温暖舒适,就连身旁铜柱上吐着鲜红杏子的毒蛇也乖巧地收回了他们示威的头颅,重新贴回铜柱上。
“抬上来吧。”雅格轻声慢语,似乎是神灵在召唤。
奴仆们抬起颤巍巍的腿朝着石阶顶端的石台走去。用青石条砌成的石阶非常平整,比令堆大王宫殿前的半月广场还光滑,当最终把令堆大王放到石台上时,奴仆们立刻低头垂手站到石台边缘,他们害怕雅格身边铜柱上的毒蛇再次醒来。
“滚下去。”在令堆大王厉声呵斥下,奴仆们埋着头急匆匆跑下石台。
雅格蹲下来皱着眉头揭开了令堆身上的葛纱,密密麻麻的红点从脚一直延伸到令堆的脖子上,有的红点已经鼓涨得有指甲盖大小,晶莹透亮,仔细看还能看到有虫子在里面蠕动。
雅格摇摇头轻轻叹了一口,这声叹息让令堆大王无比惊慌,“大摩师,我这是怎么了?”
“你现在全身长满了毒虫,”雅格重新把葛纱给令堆掩上,“接下来毒虫会咬破你的皮肤,爬满你的全身,最后你会溃烂而死。”
令堆一把紧紧抓住雅格的长袍,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请大摩师施展法力救我。”
雅格幽蓝的眼神穿透令堆的眼睛看到了他内心的焦急,不但如此,今天夜里令堆所做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看见了令堆吞下一大把引魂丹,淫笑着剥光了三个睢国女子的衣服,在床上喘着粗气展示他大王的威风,很快针尖大的红点从令堆的皮肤里冒了出来,随着令堆激烈的运动而越变越大,直至他感受到剧烈的瘙痒而不得不从女子身上爬下来。
“你吃了多少颗引魂丹。”雅格的话冰冷得如同从冰窟窿里传出来。
“没,没数。”在雅格面前,令堆像犯错的孩子低下了头,他知道什么事都骗不过雅格的神奇的眼睛。
雅格铁青着脸站起身来,“当初我是想让你长命百岁才答应答应为你炼制引魂丹,按我的吩咐每天只吃一颗,丹药中的石粉虫子只会让你身体强壮,第二天就化成水,但你每天都吃得太多,虫子来不及化成水已经在你身体里安家落户,现在我很后悔这个错误的决定。”
“我改,我改,我一定听您的话。”令堆几乎快要哭出来,哪里还有半点大王的样子,他抓着雅格的长袍不放,“大摩师,你一定有办法。”
雅格冷冷地看着令堆,他从小看着这个男人长大,看着他坐上濮国的王位。为了让令堆家族的王位代代相传,雅格倾尽全力支持令堆。但令堆远远比不上他的先辈,他的无能和他的贪婪一样突出,除了会利用先辈留下来的王权余威满足他的欲望以外毫无建树。雅格的目光穿过远处紧闭的洞门投向了站在外面的木仑,或许,应该让这个王子提前继位了。
“大摩师,求你快救救我。”令堆再次哀嚎起来。
雅格重重叹了一口气,把手伸进铜柱上的蛇堆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粒雪白的珠子,放到令堆的手上,“吃下去。”
“这是?”令堆疑惑地看着这粒来自蛇堆的药丸。
雅格轻柔地抚摸着铜柱上的蛇,仿佛在抚摸自己的孩子,“这些都是人间剧毒的蛇,只有用他们的唾液混合的灵丹才能以毒攻毒消灭你皮肤上红点里的毒虫。”
令堆一咬牙,闭上眼,把灵丹塞进了嘴里,囫囵着吞进了肚子里,“多谢大摩师。”
“不过这只能除掉你表面的毒虫,而你体内的虫卵仍然存在。”雅格淡淡地说道。
令堆的脸又苦了起来,“还请大摩师彻底为我除去病根。”
“为你我已经付出了太多。”雅格蹲下身子,撩起袍子,把手臂露出来。
令堆惊愕地看着雅格手臂上皱巴巴的皮肤,和他年轻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每为你施展一次法术就让我老得更快,”雅格咬着牙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把他们都带来了,”令堆急忙指向石台下的仆人和睢国女人,脸上堆着讨好的媚笑,“壮实的仆人,不满十六岁的姑娘。”
雅格紧紧盯着令堆。“不,你不知道,这些没有法力的凡人只能暂时缓解我的衰老,要延长我的生命需要吸取其他大摩师的精力。”
“很快,很快,”令堆急忙说,“尼楚大摩师很快就要到卡洛来参加祭祀大典。”
雅格缓缓站了起来,抬手一挥,隐没在石阶边上的两排铜柱被点燃,火光瞬间把整个洞窟照亮。石台下的奴仆和睢国女子全都仰着头,瞪大了眼张大了嘴,他们这才发现身处在一个几乎可以装下一座宫殿的巨大洞穴之中,周围的洞壁上画满了奇形怪状的文字和数不清没见过的各种怪兽——长着犄角的鸟在天空翱翔,六只脚的鹿和满口獠牙的野兔在地下奔跑,还有各种各样的人形,无论是文字还是图案都是鲜红的颜色,仿佛是用鲜血画上去。
雅格的目光在洞壁上滑过,最后定格在一幅画着九个大摩师盘腿而坐的图案上,这让他回忆起了千年前那场惊天动地的大事,也正是从那时开始,才逐渐有了现在的濮国。
“你们很幸运,能够看到一千年前濮国先人的遗迹,先人们为了这个王国的建立和发展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现在轮到你们做出牺牲的时候。”雅格大摩师站在石台上高声说道,声音在空旷的洞中回荡,震的石台下的人耳朵嗡嗡作响。奴仆和睢国女子们虽然不明白雅格将要做什么,但都听出了雅格话语里的意思,他们纷纷往洞口跑去,却发现哪里还有洞门,四周全是石壁,他们又像老鼠一样惊慌失措地到处逃窜。
雅格展开双臂,十指张开,一股巨大的吸力把石台下奔跑的奴仆和女子像捆上了绳索一样悬空吊了起来。可怜的人们在空中做着徒劳的挣扎,他们想呼喊,但发不出声音,手脚乱动,但这丝毫改变不了命运。雅格闭着眼睛,指尖的吸力就像插入这些人身体的管子,一股股鲜活的精力源源不断地流进体内。他干枯的身体得到了滋润,黑袍下干皱的皮肤再次变得光滑,心脏在坚实地跳动,他感受到了生命的活力。
与此同时,悬吊在空中的人们却在逐渐枯萎,他们的头发像下雨一样飘飘洒洒脱落,皮肤迅速褶皱干枯,如缩水的布料一般紧紧贴在骨头架子上。
雅格长长呼出一口气,随着他的双手放下,七具干尸同时跌落,骨头撒了一地。令堆不是第一次看雅格吸取人的精力,对于大摩师这样的法术他除了惊叹还有深深的恐惧。
雅格漠然地转过身来,把鹰爪一样的手悬放在令堆的头上,指尖立刻冒出千万根细丝,穿过令堆的头皮,钻进他的身体,令堆立刻翻起了白眼。雅格嘴里念着咒语,浑身像筛糠一样不停抖动,令堆体内的虫卵像一粒粒白米顺着细丝爬了出来,直到不再有虫卵爬出,雅格才把指尖的细丝收回,疲惫地走到两根铜柱之间盘腿坐下。
令堆浑身轻松地站起来,看看自己身上的红点已经完全消失,向雅格深深的鞠躬,脸上满是感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掏出一张纸卷,双手捧到雅阁面前,“拉姆已经传来消息,请您过目。”
雅阁接过纸卷,他的眉头随着纸卷的展开而越皱越紧,“盘古和德莱再度联姻?他们难道没有接到拉姆带去的命令?”
“狡猾的盘果和德莱,他们抢在拉姆到达之前举行了订婚仪式,不过我已经传消息给拉姆,说我要把达来许配给安武,这样盘果全家,包括那个私生子安武都会来参加祭祀仪式,一旦他们到了卡洛,就像十多年前对付平甲头领家一样把盘果全家斩草除根。”
“又是这套愚蠢的方法,”雅阁的两条眉毛拧在了一起,“对于当年平甲头领谋反的事,各个部族到现在都有怀疑,你真以为盘果那么精明的人会上你的当吗?”
“可是,可是我已经让拉姆这么做了。”令堆一脸的无辜。
雅格无奈地挥挥手,“你回去吧。”
令堆点头哈腰地退下。看着令堆身上的肥肉随着他的步伐抖动,雅格心中又重重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