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过去,抬过去。”祖平一手插腰,一手比划,让大汗淋漓的土兵把野猪放到剑拔弩张的土兵和瓦乃一伙强盗之间。
“天呐,是野猪。”
“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野猪。”
巨大的野猪尸体引起的震惊立刻冲淡了现场紧张的气氛。安武看着野猪皱起了眉,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瓦乃和他的同伙们瞪大了眼睛,土兵们放下了弓箭发出惊叹,就连站在木屋前观望的岩脚寨寨民也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这正是祖平希望见到的效果,他想像中这样的轰动要到大寨才出现,只不过现在提前发生了而已。他抑制住满心的得意,故作镇定地绷起脸,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向安武,他要在这短短的距离中,让所有人都看见他沾血的衣衫,明白他是猎杀野猪的英雄。
在离安武几步远的距离,他止住脚步,朝野猪的尸体狠狠吐了一口口水,“呸,差点被这个畜生的獠牙戳到。”
安武质疑的眼神从上到下把单薄的祖平打量了一番,“你打到的野猪?”
“还好我的箭法不错。”祖平等的就是安武的这句问话,终于让他把早就准备好的回答说出来。他一努嘴,巴多老爹哼哧哼哧抬着巨弩,一路小跑来到祖平身边,骄傲的次子祖平把弩接过来,横在胸前,眉毛往上一立“我就是用这个东西,在野猪的肚子上穿了一个洞”。
“原来是用弩,难怪啊。”土兵中发出赞叹的声音。
“那得多大力气。”
“看来次子的力气不比长子小。”
祖平又拍拍腰上的铜刀,“怕它死得不彻底,给它脖子又来了一刀,溅了我一身血。”
人们的眼神再次仔细打量祖平污浊的衣衫,眼神里多了几分敬仰。
安武把目光投向野猪,看到了野猪肚子上的箭伤和脖颈的刀口,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的确不错,进步很多。”
祖平向周围扫视了一圈,清了清嗓子,用一个头领的口气说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用箭对着我们大寨自己的兄弟?”
“你喊的住手?”安武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他。
“我没有权利对即将发生的惨剧喊停吗?”祖平很反感安武用这样冷冰冰的眼神看着他,更反感用一种责怪的口气对一个杀死野猪的勇士说话,仿佛在盘果家族里,除了头领,安武才是有权利处置一切的人。
“你有权利过问,但保卫森多的安宁是我的职责。”安武的口气稍稍缓和了一些,但在原则问题上丝毫没有让步。
“阿爸让你保卫大寨的安全,没有让你对自家兄弟下手。”祖平一副正义的样子,“难道你要让自家兄弟的鲜血在你脚下流淌吗?”
“保卫岩脚寨也是我的责任,瓦乃他们扮成强盗,抢劫寨民,理应受到惩罚。”安武的话让祖平恨不得用割断野猪脖颈的刀子切开安武的脑子,看看他的脑子里面是不是全是木头疙瘩。
“岩脚寨算什么东西,在森多,这样的寨子有上百个,”祖平指着那些站在木屋门口的木讷的寨民说道,“十几座漏风漏雨的破房子,几十个拉屎都不知道擦干净的蠢货,和森多大寨相比,这些寨子根本就像蚂蚁一样微不足道。”
“次子说得对。”
“我们才是森多的主人。”
“这些寨民和奴隶没什么分别。”
“强盗”里面有人大声喊出了他们的心声,他们看祖平的目光里充满了认同。
祖平像个领袖一样冲“强盗”们微笑着点头,然后很优雅地转过头来面对安武,“再说了,他们也是被逼无奈才到岩脚寨来……来……借粮食。”祖平终于在找一个合适的字眼来代替安武口中的抢。
“阿弟,你真会说话,”安武也笑了,“明明是拿着刀冲进人家里抢,你偏偏说成是借,天下还有比这更荒唐的借法吗?”
“要说强盗,令堆大王才是真正的强盗,不是吗?”祖平不去在乎安武话语里的讥讽,他现在只想用自己卓越的口才去说服这个顽固不化的阿哥,这样才显得自己不仅有过人的勇气,还有广阔的胸怀和聪明的头脑,“他一句话就抢走我们所有家族的粮食,和他比起来,瓦乃兄弟他们简直就是善良之神的化身。”
“阿弟,我们不能因为被抢了东西,也去抢别人的东西,那我们和强盗有什么区别?”安武看着那些面黄肌瘦的寨民,眼里充满了同情,“他们没有良好的出生,没有强壮的身体,难道就该被欺负,就该活的猪狗不如吗?”
“这句话你还真是说对了,”祖平不屑地朝着那些寨民看去,“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每个人的命运在一出生就已经被决定,奴隶一辈子就是奴隶,就该为我们当牛马,寨民这辈子就是寨民,天生就注定成为我们吞食的对象,就像老鼠永远被猫吃掉一样,你有见过被老鼠吃掉的猫吗?”
瓦乃他们看祖平的眼神简直有些崇拜,他们没想到,次子肚子里的学问这么大,每一句话都说到了他们心坎上。
祖平微笑着看看安武,仿佛一个年长的智者在对懵懂的孩童传道一般,“神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包括你我的出生,包括现在让我及时阻止了你愚蠢的行为。”
“那些寨民的确没有我们尊贵,但他们的劳动一样应该得到尊重,”安武脸上的表情从始至终没有因为祖平苦口婆心的教导有任何变化,“森多的规矩,对待强盗杀无赦。”
“你敢?”祖平气的肺都要炸开,自己说了半天,安武像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
“我有头领赋予我的职责,有森多历代各个家族共同遵守的规矩,我有什么不敢?”安武撇开祖平,大踏步走到瓦乃一伙人面前,他明亮得像太阳般的眼光照过每一个人的脸上,射得他们不敢正视,“你们每个家族都为森多贡献了力量,你们的祖辈,父辈和头领一起打拼,制定了每个家族共同遵守的规矩,森多才有今天的安宁和富裕,你们现在的行为正在破坏这个规矩,就等同破坏了你们祖辈父辈的承诺,是在给你们家族的荣誉抹黑,是你们家族的耻辱。”
瓦乃等人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再看看你们身上,你们平时穿的用的吃的,是你们自己的双手做出来的吗?还不都是他们,”安武的手坚定地指向岩脚寨的寨民,“你们吃的粮食是他们种,你们穿的衣服是他们织,你们骑的马是他们喂,你们现在却要抢他们的粮食,你们是在自己断绝自己的生路。”
“我们已经把东西留下了。”瓦乃大声申辩。
“但是错误已经犯了,犯了错,就要承担后果。”安武转过身,对着土兵再次抬起命令的手。
祖平几步凑到安武面前,低声说道,“他们都是各个家族里的人,你要是把他们杀了,今后谁还支持我们盘果家?”
“森多不是靠几个家族就能支撑得起来。”安武不为所动。
“你看看你手下这些土兵,”祖平厉声说道,“你看到他们握住弓箭的手在颤抖吗?你在让他们对自己的兄弟下杀手,一旦弓箭射出去,他们就连做梦都会被死去兄弟的冤魂闹醒。”
安武平静地说,“如果他们的不安可以换来森多的和平,这个代价我认为非常值得。”
“你——!”面对安武的固执,祖平已经无话可说,他退后几步,恼怒地拔出腰刀,“阿哥,你不要逼我向你动手。”现在的他浑身充满了力量,仿佛“杀死”野猪真的给了他无限勇气,可以挑战他从来不敢挑战的阿哥。
安武冲祖平摆摆手,“阿弟,这件事与你无关,你若是不忍心看见接下来的场面,还是抬着你的野猪回大寨去,接受阿爸的赏赐。”
“我不会让你做出后悔的事。”祖平站得像竹竿一样挺直,秋风吹着他带血的衣衫呼啦啦响,像一位明知道失败,却为了荣誉而战的勇士。
安武默默走到野猪尸体旁,弯下腰,两只手握住野猪的前后两条腿,大喝一声,把四个土兵才抬得动的野猪一下背到了背上。
所有人一起发出由衷的惊叹。
背着野猪的长子再次大吼一声,把野猪高高举起,然后重重摔到地上,扬起一片灰尘。
祖平的刀锋在颤抖,他知道安武力气很大,但没想到能够独自一人举起野猪,这场比试还没开始已经可以看到结局。但是作为盘果家的次子,他已经把刀拔出来,还没打就认输,比真的输更没有颜面。
“还需要打吗?”安武看着祖平,眼里的自傲让祖平有些退缩的心理又涨起了赌气似的勇气。
“盘果家的儿子从来不会认输。”祖平咬着牙硬撑着。
“那就不要怪阿哥今天对你不客气。”安武像一堵墙一样,大踏步向祖平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