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五一章：旧时代落幕（三）
天余山秀水山庄。
迎着高高的艳阳，一支三五辆车组成的小型车队，驶出了山道。
王小渔跟王天阳老爷子共坐一车，两人今天要去老城区城中村改造的幸福小区视察。
沿着山道来到天余山出口附近，听到哀乐阵阵，沉闷的鼓声，悠长的锁啦声，声势、规格不可谓不浩大。
天余山乃是余城最顶级的富豪圈，超一流的别墅区，能住在这里的都是非富即贵，不乏名流权贵。
大家都非常注重隐私，尤其不能扰民。
像今天这样，在天余山大肆操办丧事，各种各样的豪车挤满了山上山下所有空地，人来人往仿若菜市场一样的场面，是绝无仅有的。
“这是哪家在操办白事，山上的其它住户没有意见吗？”就连王天阳，对此事都大感好奇。
王小渔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幽幽叹道：“唐清河老爷子走了，本想瞒着爷爷的。”
“哪天走的？”
“昨天。”
王小渔：“他那个最看重的宝贝孙子，勾结血族，出卖唐佳倩，在闻香君烤肉馆设计围剿姜子川，已经被南州唐家家主当众处死。”
“唐老爷子的身体原本就不太好，此事肯定对他打击很重。”
王天阳长叹一口气，闭上眼睛，意兴阑珊的靠在座椅上。
“生前名声不显，死后风光大葬，一心想要扶持的孙子，还是夭折了，虽有遗憾也算不虚此生了！”
“小渔儿，你代替爷爷送一副挽联过去。”
王小渔点头，“爷爷放心，这件事情我会办妥。”
车队出了天余山，一路直奔老城区。
老旧狭窄的街道，蜘蛛网般杂乱的电线网线，街道两边尽是摊贩，车辆行驶缓慢。
王天阳隔着车窗，看着这久违的一幕，脑海中尘封的记忆再次浮现，算起来已经几十年没有来这么脏乱差的老城区了。
王小渔却打开了车窗，右手支菱着下巴，颇感兴趣的看着外面熙熙囔囔热闹的场面。
“爷爷，你看看这老街区多有烟火气息啊，人间繁华不单单是大别墅豪宅，物质的丰富与奢华，还有大家洋溢在脸上的笑容！”
王小渔随口的一句话，却令王天阳呆愣当场，内心的触动很大。
当年王家家道中落的时候，王天阳也曾在社会底层短暂打拼过，不过后来凭借努力与眼光，外加运气，一路高歌猛进，最终一步步攀上余城首富的宝座数十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心境开始慢慢的变化，很多事情都直接用金钱效益来衡量。
就比如这老城区所有人，整天忙忙碌碌，早出晚归为了生计而忙活，却创造不了多大的效益与价值。
这些人是可悲的，一辈子挣扎在温饱线，就像为蜂王蜂后劳累到死的工蜂。
人生没有目标，没有价值，只知道随波逐流，更不要谈论人生价值或者个人理想。
这便是王天阳此前的心态，即便偶尔从这种糟乱差，忙忙忙碌碌的人群中穿街而过，目光也不会在这些人身上多停留。
仿佛与自身早已格格不入，宛如来自两个不同的世界。
“爷爷，豪宅大别墅，出入保镖跟随，钟鸣鼎食是人生！”
“一日三餐，自力更生，老婆孩子热炕头，亦是一种人生！”
王小渔笑着说道：“甚至于我而言，眼前这喧嚣的街道，大家为了三五毛而斤斤计较，争的面红耳赤，更洋溢着生活的本质意义。”
“这种生活方式更加纯粹，远比表面斯文体面，看似高人一等，实则背地里男盗女娼，阴谋算计，谋财害命的生活方式更加高尚！”
王天阳慢慢的转过头，盯着孙女打量，“这些是谁教你的，我好像没有教过你这些。”
“是许兰心教会我的！”
王小渔面色严肃的说道：“她死之后，我思考了很多，什么才是人生，人生的意义又到底是什么？”
“慢慢的就领悟了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尊重每一个人。”
“无论贫富贵贱，只要是一个人，身上就会有闪光点，都值得我们去尊重去欣赏。”
王天阳震惊的看着宝贝孙女，在今天之前，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年仅十八岁的王小渔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小渔儿，你能说出这番话，我很欣慰，你未来的道路我也不用担心了。”
“商业圈，就是一个名利场，想要在这里活下来，就得学会争名夺利。可惜追逐名利太久了，大部分人便会深陷其中，为此变得毫无底线，变得无所不用其极，变得唯利是从。”
王天阳微叹了一口气，“你三叔王君生，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生性薄凉、唯利是从，就是被名利腐蚀了本心。”
“其实，在名利场待久了，即便是爷爷有时候也会迷失其中，所以我常常书房静坐，反省己身，确保自己保持最后一丝清醒。”
说话间，王天阳也按下车窗，近距离的欣赏车外热闹喧嚣的街道，仔细感受这烟火气息。
“爷爷，你知道许兰心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王天阳笑而不语，他当年跟许兰心打过交道，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
看到爷爷的表情，王小渔笑着说道：“爷爷你了解的是十八年前的许兰心，十八年后的许兰心你肯定不了解。”
俗话说本性难移，王天阳不相信，当年的许兰心能彻底变成另外一人。
“有什么不同吗？”
王小渔没有直接说自己的看法，而是从侧面来讲述许兰心的改变。
“我真正了解许兰心，是在她走了之后，在她的追悼会上。”
“许兰心当年将我送进王家后，她就一直在老城区的城中村租住，给人修补衣服，制作窗帘蚊帐，赚点手工费过清贫日子。”
“开追悼会的时候，城中村她的那些街坊邻居，足足三百多人自发前来，一个个掏出三百五百，说是来还债的。”
“说我是许兰心的女人，这些欠账现在只能还给我了。”
王天阳微微动容，“她帮助了这么多人？”
王小渔点了点头，严肃的说道：“当我看到他们将一块两块，五块，十块，一张张皱巴巴的钱递到我面前，我当场就哭了。”
“在医院的时候，许兰心告诉我一个账户，说里面有一百万，是当年从王家勒诈所得，但她一分钱都没动，就是希望能有一天可以堂堂正正的面对我。”
“王家家大业大，子嗣众多，她担心我受到冷落，过得不如意，到时候就跟我相认，带我离开余城。这一百万留给我当启动资金，她说我是王家人，有资格用这笔钱。”
说到这里，王小渔没有忍住，哇的一声，终究还是哽咽了起来。
“爷爷，你肯定不知道，许兰心身上有多少伤口，主治医生都说惨不忍睹，让我赶紧去报案，将这些年虐待她的人抓起来。”
“她的腿骨，手骨，多处错位，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有利器伤口，有钝器伤……真正的体无完肤啊！”
王天阳厉声喝道：“当年看在你的份上，我已经言明放过她，这些年到底谁在虐待她？”